“陛下,臣有奏!”耿仲南出列,拱手道,“金人已北去,帶了金銀,再得三鎮,必不會動。他們雖粗豪,幽雲之事、退兵之約,倒也依了雙方之盟。以臣之見,該依約割繳。”
“聖上!”種師道須發皆張,猛地高喝,“眼下西北軍、勤王軍、禁軍都在開封,正該趁金軍北撤,派軍襲取黃河渡口,奪回河北失地!”
“你那一萬兵馬,一夜便沒了,還談什麼收複失地?”李邦彥冷笑,“再多兵,也是白搭!”
“陛下,臣有奏!”李綱正待出列,卻被趙桓一聲斷喝截住。
“夠了!”趙桓龍顏一沉,猛地拍在案上,玉圭都跳了跳,“你們你一言我一語,說得倒輕巧!”他瞪向李綱,“你的事,散朝後留下說。其他人的話,朕聽明白了——不就是割與不割嗎?”
“陛下,老臣的意思是……”種師道急著開口。
“放肆!”趙桓怒目圓睜,“朕敬你是元老,你倒不識君臣之禮,敢打斷朕?”
種師道立馬躬身垂首,低聲道:“老臣知錯,請陛下恕罪。”
趙桓籲了口氣,擺了擺衣袖:“罷了。種將軍一心為國,有憂患意識,朕懂。隻是兩國相交,如君子結契,不是一味舞刀弄槍。割讓三鎮之事,先緩一緩,明日召集群臣議會定奪便是。”
“臣遵旨。”種師道拱手應道。
“若無他事,今日早朝便到這裡。”趙桓緩緩起身,“各位奏章送至通進銀台司,之後便回去歇息吧。”
百官齊齊躬身,靴底碾過金磚的聲響漸次響起,如細浪拍岸,漫出大慶殿,融進宮外的晨光裡。
眾人告退的腳步聲漸遠,隻剩李綱獨自立在大殿中央,穿堂風吹進,兩袖如蝶翼飄舞。趙桓從龍椅上起身,趙佶在太監們的簇擁下緩緩步入後堂。
“李愛卿,”趙桓的聲音在空曠殿內蕩開,帶著幾分疲憊,“朕有一事,要單獨與你說。”
李綱躬身俯首:“謝聖上厚愛,臣萬死不辭。”
趙桓走下丹陛,停在李綱麵前,“這幾日,彈劾你的文書堆了半案,說你揮霍軍餉、專權惑眾。為了朝政安寧,朕決意讓你去揚州做知州。你先前說的‘保甲軍’,先擱著吧。”他頓了頓,聲音更低,“開封也不必人人皆兵,民兵還是遣散回家,讓他們各司本分為好。”
“什麼?”李綱猛地抬頭,眼神溢出了一股熱流,雙唇張合數次才吐出幾個字:“陛下,您三思!”
“唉——朕有什麼法子!”趙桓忽然從袖中扯出張信紙,他抖了抖遞過去,“你自己看!金人兩天前送來的,非要罷免你這個守將,還有斡離不說你的麾下有個韓世忠,也得奪了兵權!”
李綱的手指撫過信紙,墨跡繚亂。“陛下!”他猛地抬頭,眼眶泛紅,“金人的話怎能當真?開封需固防,大宋需能戰之將!軍事乃國之大事,頭等大事啊!”
“朕說過朕有什麼法子!”趙桓突然暴喝,聲音如悶雷滾過殿宇,“打又打不過,難道不能暫且屈委?讓你去揚州,你便去!朕知道開封是你守住的——就當是朕對不起你,行嗎?”
這聲怒喝如巨石砸在李綱心頭,他清了清嗓子,想再說什麼,終究把話咽了回去。沉默良久,才發出細微的聲響:“臣……遵旨。”
殘陽落儘,旗幡在晚風中拉聳。李綱拎著個空酒壺,腳步踉蹌著掀簾而入,酒液順著壺嘴滴滴答答淌在地上,在塵土裡洇出深色的斑。
“大人!”韓世忠和霍超快步搶上。韓世忠伸手扶住,李綱身如爛泥,一個勁往下墜:“等了您一天,怎麼喝成這樣?”
李綱臉上泛著酒紅,忽然咧嘴一笑,抬手把韓世忠撥開,力道卻不輕:“韓將軍還在這兒?不去上陣殺敵?”
“大人醉了,屬下送您回帳歇息。”韓世忠又要上前。
“彆碰我!”李綱猛地後退半步,酒壺“哐當”砸在地上,碎片飛濺,他指著韓世忠的鼻子怒吼,“你彆碰我!可彆害了你自己!”
韓世忠怔了怔,轉頭看霍超,眼神裡滿是疑惑。霍超搖搖頭,剛要開口,韓世忠搶話說道:“罷了,你先送大人去歇息。我去種帥那邊看看。”
他轉身剛要掀簾,營門突然被推開,兩個皇城衛兵立在門口,一個手拿符牌另一個托著黃綢叫道:“韓世忠將軍!”
“韓某在此,所為何事?”韓世忠沉聲應道。
衛兵展開黃綢,聲音平板得像塊石頭:“傳聖上口諭:韓世忠及其所部並入種師道西北軍,西北軍更名西軍。令韓將軍即刻前往西軍大營報到,擇日啟程,往河北大名府鎮守邊陲。”
韓世忠猛地瞪大眼,“那開封防務怎麼辦?”
衛兵卻像沒聽見,收起黃綢,轉身便走。
帳內隻剩酒氣和沉默,李綱靠著帳柱滑坐在地,望著地上的酒壺碎片,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,笑聲裡裹著說不清的苦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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