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江北岸的泥地裡,宋兵的慘叫聲還沒消散,完顏兀術已鬆開手,將那具軟塌塌的屍體重重摜在地上,然後用靴尖踢開屍身,目光緊鎖幾艘載著殘餘宋軍的小漁船,渾濁的江水濤濤翻湧,搖搖晃晃的小船蕩向對岸。
“不自量力!”兀術低罵一聲,聲音裡滿是不屑,江風卷著北岸的硝煙,撲在他臉上,帶著血腥氣,他回頭望著遠處和州城頭漸漸熄滅的烽火,眼底閃過一絲厲色。
副將完顏突合速催馬上前,聲音帶著幾分急切:“四皇子,宋軍已潰,咱們要不要乘勝渡江,追拿趙構?”
“不急。”兀術緩緩搖頭,翻身跳上戰馬,黃鬃馬打了個響鼻,蹄子刨著泥地。他抬頭望向東南方向,“一定要先拿下建康,”他語氣沉得像江底的石頭:“單單一個人和州,江邊小城算不得什麼。要在江南立足,沒有後顧之憂,必須先拿下建康,否則定會被宋軍圍堵在江南。”
突合速猶豫了片刻,又小聲道:“還有粘罕大王那邊……他前日還派使者來,讓您回師河北,協助肅清義軍。”
“肅清河北是他的事。”兀術略顯急躁地說道,擺了擺手,“聖上沒下旨,他管不著我。你傳令下去,全軍入駐和州,稍事休整!”
突合速不敢再多說,躬身應道:“末將遵令!”
江麵上,酈瓊蜷在漁船尾,雙手死死攥著船舷,他不敢回頭看北岸,縮了縮脖子,把臉埋進懷裡,連呼吸都不敢大聲。
臨安府的鬨市街頭,陽光刺眼,卻驅不散空氣中的血腥氣。行刑台上,苗傅、劉正彥、王世修被綁在木柱上,劊子手手裡的小刀閃著寒光,正一刀刀割著他們的肉。圍觀的百姓擠得水泄不通,有的往台上扔爛菜葉,罵聲不絕;有的捂住孩子的眼睛,滿臉不忍;還有的蹲在路邊,扶著牆乾嘔,那血肉模糊的場景,實在觸目驚心。
苗傅渾身是血,卻還沒斷氣。他忍著千刀萬剮的劇痛,眼球布滿血絲,突然瞥見遠處街角——韓世忠正率部路過,赤色戰袍在人群中格外顯眼。苗傅的眼神瞬間變得凶狠,像瀕死的野獸,死死盯著韓世忠,喉嚨裡發出“嗬嗬”的聲響,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。
韓世忠也感受到了那道冰冷的目光,他勒住馬,抬頭望向行刑台。四目相對的瞬間,他心裡猛地一揪——苗傅雖為叛賊,卻也曾是西北袍澤,當年在西軍時,還曾並肩殺過西夏兵。他的手不自覺地按在腰間的箭囊上,指腹摩挲著光滑的箭杆,喉結滾動了兩下——他想搭箭射去,給苗傅一個痛快,可手指剛碰到箭羽,又猛地鬆開。
“駕!”韓世忠低喝一聲,調轉馬頭,不再看行刑台。馬蹄踏過青石板路,身後的慘叫聲和百姓的喧鬨聲漸漸遠去,他卻覺得胸口發悶,像堵著塊石頭。
城南的酒樓裡,絲竹之聲不絕於耳。張俊和劉光世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,桌上擺滿了酒菜,酒壺已經空了三個。劉光世捏著小酒杯,滿麵紅光,卻難掩眼底的憂慮,他舉杯敬向張俊,聲音帶著幾分諂媚:“張大帥,小弟能有今日,全靠您提攜!這杯,我敬您!”
張俊哈哈一笑,抬手拍了拍劉光世的肩,力道大得讓劉光世晃了晃:“劉帥這話就見外了!你我二人相互扶持,才有如今的局麵。再說,平叛之功,你也占了一半,何必如此客氣?”說罷,他端起酒杯,一飲而儘,酒液順著嘴角流到下巴上,也不在意。
劉光世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,語氣沉了下來:“張大帥,如今兵變雖平,可金人還盤踞在長江北岸,淮西軍的擔子不輕啊。我總覺得,這事沒那麼容易了結。”
“嗨,你就是太謹慎!”張俊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,又給自己倒了杯酒,“北人水土不服,江南又多水網,他們哪能久待?過不了多久,就得乖乖北返。再說,韓世忠已回鎮江,他坐鎮長江,金賊早就聞風喪膽了。”
劉光世還是不安,捏著酒杯的手微微發顫,酒液晃出杯沿:“可韓帥回去得太急,金人這幾日也沒動靜,我總覺得……”
“彆想那麼多!”張俊打斷他,把酒杯往桌上一頓,酒濺了滿桌,“來,喝酒!咱們打了勝仗,該好好樂嗬樂嗬!”劉光世看著張俊意氣風發的模樣,也隻好端起酒杯,將滿肚子的擔憂咽了回去。
秦鳳路渭州城外,風卷著黃沙,吹得人睜不開眼。一支隊伍緩緩停在城門前,與其說是兵馬,不如說是一群難民——老弱婦孺拄著木棍,一步一挪;書生農戶背著破書箱,衣衫襤褸;傷殘士兵用布條纏著傷口,血滲出來,染紅了布條,他們相互攙扶著,身子搖搖晃晃,像隨時會倒下。
隊伍最前麵,劉錡披著殘甲,掩不住滿身的疲憊。甲胄上的漆皮早已剝落,頭發散亂地貼在臉上,胯下的瘦馬也是弱不禁風。他抬起頭,朝著城頭高聲喊道:“北京大名府守將劉錡,攜河北難民,前來投奔!”
城樓上的士兵探出頭,眯眼打量著,聲音帶著幾分不確定:“可是當年涇原軍的劉都護?”
“正是在下!”劉錡的聲音有些虛弱,卻依舊帶著幾分武將的硬朗。
“劉都護稍等,小的這就去通報!”士兵剛要轉身,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,沉穩卻帶著幾分顫抖:“不必了!開城門!”
士兵連忙拱手應道:“是!”隨即高聲招呼守軍,沉重的城門“吱呀”作響,緩緩打開。
劉錡抬起疲憊的腦袋,往城樓上望去——一個穿著青袍的身影站在城垛邊,正往下看。看清那人的臉時,劉錡的眼眶瞬間紅了,聲音裡帶著哽咽,虛弱地喚了一聲:“大哥……”
城樓上,劉錫手指摳著城垛,他看著弟弟滿身的傷痕,看著那些跟在弟弟身後的難民,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,滴在城磚上,很快被風吹乾。他張了張嘴,卻沒能說出話,隻是朝劉錡用力點了點頭,示意他進城。
劉錡被親兵扶著,慢慢走進城門。兄弟二人隔著重重人群相望,千言萬語,都化作了眼角的淚水——在這亂世裡,能再見一麵,已是萬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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