隆冬的臨安，金鑾殿簷角居然凝起了小小的冰棱，殿內卻暖爐正旺，龍涎香的煙氣嫋嫋纏繞著梁柱。趙構身著赭黃常服，端坐龍椅上，目光落在殿外那道熟悉的身影上時，指尖不自覺攥緊了龍紋扶手。三年未見，張浚的鬢角已染了霜白，玄色朝服已經潮舊，披在身上更顯滄桑。
“臣張浚，叩見陛下！”張浚雙膝跪地，額頭觸到冰涼的金磚，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哽咽。他深知富平一戰倉促冒進，折損數萬將士，雖後有吳玠兄弟穩住防線，卻始終是他心頭的重負。
趙構猛地起身，快步走下丹陛，親手將他扶起。雙手托起張浚的手臂，觸摸到了冰涼的朝服，聲音帶起幾分顫抖：“德遠，回來就好！”話音剛落，這位素來隱忍的帝王，眼眶已紅得發亮，“陝地苦寒，你守了三年，朕知你不易。富平之事，朕早已知曉始末，非你一人之過。”
張浚喉頭哽咽，正要再請罪，卻被趙構按住肩膀。“吳玠、吳璘在仙人關築下鐵壁，劉錡整編八字軍已成精銳，陝地無憂矣。”趙構拍了拍他的手背，目光掃過殿外，“朕調你回來，是要你歇一歇，更要你替朕掌起中樞的擔子。”
此時殿外又傳來腳步聲，嶽飛一身銀甲，腰懸湛盧劍，昂首而入。他剛從廬州趕回，甲胄上還帶著荊湖的濕氣，卻身姿挺拔如青鬆，行禮時聲如洪鐘：“臣嶽飛，叩見陛下！”
趙構見了嶽飛，臉上的悲戚化作開懷笑意，拉著他的手上下打量：“鵬舉，你收複襄陽六郡，斬金齊聯軍萬餘，為我大宋複地千裡，當浮一大白！”他轉頭對內侍道，“傳朕旨意，嶽飛戰功卓著，升任清遠軍節度使！”
此言一出，殿內侍立的朝臣皆麵露驚色。節度使一職自唐末以來便是武將頂配，北宋時多為虛銜，而嶽飛年方三十有二，竟是大宋開國以來最年輕的建節武將！嶽飛也愣了愣，連忙躬身辭謝：“陛下隆恩，臣愧不敢當！襄陽之勝，皆賴將士用命，臣不敢獨攬功勞！”
“你當得！”趙構扶起他，目光堅定，“朕就是要讓天下人知道，有功必賞！”他又看向隨後入殿的王彥，語氣緩和了幾分，“次翁，你八字軍屢挫金賊，護得川陝門戶，朕亦有任用——授你荊南府知府，主持荊南政務，為我大宋囤積糧草，整飭民生。”
王彥心中微怔，他自幼習武，半生戎馬，如今轉為文職，雖有遺憾，卻見趙構目光中滿是期許，當即躬身領命：“臣遵旨！定將荊南治理得井井有條，為前線供應糧草！”
此時宰相趙鼎出列，躬身道：“陛下，張浚大人運籌川陝多年，深得軍心，臣舉薦其升任右相兼知樞密院事，總攬軍政要務！”朝臣們紛紛附議，張浚再三推辭，終是拗不過趙構的心意，領了任命。
轉眼便是春節，向來節儉的皇宮難得熱鬨起來。禦花園中搭起了彩棚，宮女們提著花燈穿梭，禦膳房備下了江南精致的點心，連久未露麵的皇後都親自出來勸酒。嶽飛端著酒杯，望著殿外漫天飛雪，心中卻想著襄陽的防務，忽聽得趙構喚他，連忙上前。
“鵬舉，可知朕今日論功行賞，除了酬謝你們的功勞，還有一事相托？”趙構屏退左右，隻留下張浚、王彥與嶽飛三人，親自展開一幅地圖，指尖點在荊湖腹地，“楊幺在洞庭湖聚眾數十萬，占城掠地，與金齊暗通款曲，已成我大宋心腹之患。若不除他，他日北伐，後方必生大亂！”
嶽飛目光一凝，他早聞楊幺起義之事，隻是此前專注於抗金，未曾顧及。“陛下之意，是要臣率軍鎮壓？”
“正是！”趙構點頭，看向張浚，“德遠，你總攬軍政，調度全國兵馬，為鵬舉坐鎮中樞；次翁，你任荊南知府，掌管糧草後勤，確保軍餉糧草供應無虞；鵬舉，你為主帥，率嶽家軍主力南下，務必平定楊幺之亂！”
張浚當即拱手：“臣遵旨！定協調各州府配合嶽將軍，絕不讓糧草拖後腿！”
王彥雖然麵露難色，不悅與嶽飛共事，但是此時在皇上麵前，也躬身道：“荊南距洞庭湖最近，臣抵達時，會第一時間令府中差役清理糧倉，待嶽......將軍出兵，糧草即刻起運！”
嶽飛望著兩位同僚，又看向趙構滿是期許的目光，單膝跪地，右手按在劍柄上，沉聲道：“臣嶽飛接旨！定在三月之內平定楊幺，為陛下掃清後方障礙，早日揮師北伐，收複中原！”他腰間的湛盧劍似有感應，劍鞘微微顫動，映著燭火泛出冷光。
趙構大喜，親自扶起嶽飛，將一杯禦酒遞到他手中：“朕等著你的捷報！待平定楊幺，朕便命你為北伐主帥，直搗黃龍！”
夜色漸深，皇宮的歡笑聲仍未停歇。嶽飛走出宮門時，正遇上等候在外的韓靖。韓靖捧著一件新製的棉甲，躬身道：“將軍，屬下已備妥行裝，願隨將軍南下，共討楊幺！”
嶽飛看著眼前的年輕人，想起張浚的舉薦信，又想起他追著唐迎問神霄派淵源的模樣，眼中閃過笑意：“好！你既懂江湖門道，又通軍伍之事，便留在我帳中，任參軍一職，隨我南下！”
韓靖心中狂喜，連忙道謝。月光下，嶽飛的身影愈發挺拔，韓靖跟在他身後，望著遠處嶽陽樓的方向，心中暗忖：師姐許依依若在東京得知嶽將軍要北伐，定會滿心歡喜。而他自己，終於能踏上為收複中原效力的征途，哪怕前路艱險，亦無怨無悔。
幾日後，嶽飛率嶽家軍主力啟程南下，張浚在中樞調度，王彥在荊南籌備糧草，一場關乎南宋後方安穩的大戰，已在洞庭湖的煙波中悄然拉開序幕。而臨安城的宮牆內，趙構站在城樓上，望著嶽家軍遠去的方向，手中緊握著那份襄陽大捷的捷報，眼神逐漸複雜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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