鄂州嶽家軍大營的帥旗耷拉在旗杆上,連日的陰雨讓營地上滿是泥濘,往日裡整齊的操練聲消失無蹤,隻剩士兵們三三兩兩聚在帳外竊竊私語。前軍帳內,王俊穿著一身不合身的副將鎧甲,手指撥弄著案上的軍餉賬簿,嘴角掛著貪婪的笑——自王貴被調往福建,嶽飛、張憲滯留臨安,他這個前軍副統製竟成了臨時主帥,壓在心底多年的怨氣與貪念,終於有了宣泄的出口。
“都頭,這個月的軍餉按七成發嗎?”親兵捧著算好的賬冊,小心翼翼地問道。
王俊“啪”地合上賬簿,瞪著親兵:“什麼七成?五成!餘下的要留著修補營房、添置兵器,秋天快來了,難道讓弟兄們凍死嘛?”他說的“添置兵器”純屬借口——這段時間,他借著職務之便,克扣軍餉、虛報損耗,連給士兵準備的冬衣布料都敢挪用變賣,隻是從前有張憲盯著,不敢太過放肆。如今沒了約束,他索性連遮羞布都撕了。
帳外的爭執聲突然傳來,王俊皺眉走出,隻見前軍小校韓靖正與糧官對峙。“軍餉少了一半,冬衣也都是破布,弟兄們怎麼過冬?”韓靖攥著手中的破棉襖,布料上的窟窿能看見裡麵的蘆花,“這不是欺壓將士嗎?”
糧官縮著脖子辯解:“這是王統製的命令,我隻是奉命行事!”
“反了不成?”王俊厲聲喝止,走到韓靖麵前,居高臨下地打量他,“韓統領,不服軍令?彆忘了張憲將軍在時,你多少次違紀,是誰保你?如今敢質疑本統製的安排了?”韓靖氣得臉色漲紅——他曾因擅自追擊逃兵被張憲罰俸,可張憲罰得明明白白,從未像王俊這般克扣盤剝。可他深知王俊如今手握兵權,自己若硬抗,隻會被安個“違令”的罪名,隻得咬著牙忍下:“末將……不敢。”
當晚,韓靖便遞了辭呈。他收拾好簡單的行囊,看著營中士兵們麻木的神情,想起潁昌之戰時“不破金軍誓不還”的呐喊,淚水忍不住滾落。自己下山多年,當初是為了北伐才加入的嶽家軍,如今北伐無望,又已經尋得依依姑娘,也到了離開的時候了。
次日清晨,他剛走出營門,就見一隊身著禁軍服飾的人馬疾馳而來,為首的將領高舉聖旨:“奉陛下旨意,收繳嶽家軍馬匹、輜重,背嵬軍即刻隨我回臨安,編入禁軍!”
韓靖僵在原地,看著士兵們不情願地交出戰馬,看著背嵬軍的“嶽”字旗被禁軍的“殿前司”旗幟換下,心中的最後一絲希望也滅了。他沒有回家,而是解下腰間的佩劍,背上自己的長刀,徒步朝著臨安的方向走去——他要找嶽飛,去看看自己如父兄一般的人,去告訴他嶽家軍的情況,希望他能說服朝廷,回到軍中。
韓靖的離去像一顆石子投入湖麵,徹底攪亂了軍營的人心。先是幾名老兵放棄軍餉,捧著退役文書告老還鄉;接著有二十餘名年輕士兵連夜逃走,傳聞是去河北投奔了義軍首領梁興;更有甚者,在營外張貼匿名揭帖,控訴王俊克扣軍餉的惡行。
消息順著驛路傳到福建時,王貴正在校場上清點麾下兵馬,得知昔日同袍離散、軍營動蕩的消息,又想起自己被調往福建當個閒職的憋屈——他本是嶽家軍的核心副將,如今卻隻能管些雜兵,怒火瞬間衝昏了頭腦。更讓他恐慌的是,福建路安撫使已私下找他談話,問起嶽家軍的動向,他怕嶽家軍的混亂牽連到自己,當晚就挑燈寫下奏疏,“王俊行事專橫,不顧軍法,導致嶽家軍將士離散,部分人投奔義軍,恐有違抗軍令、意圖謀反之心”。
這封奏疏如同一把鑰匙,恰好插進了秦檜的手中。他坐在府中,反複研讀,嘴角勾起陰笑,隨即讓人去請張俊。不多時,張俊便帶著一身酒氣趕來,看到奏疏後,眼中閃過一絲精明:“王貴這是怕了,想借這封奏疏與王俊脫離關係,力求自保啊。”
“怕就好。”秦檜撫著胡須,慢條斯理地說,“嶽飛根基在嶽家軍,張憲是嶽家軍的左膀右臂。要扳倒嶽飛,得先斷了他的臂膀。我看王俊此人可用——他與張憲有舊怨,又貪慕權勢,讓他誣告張憲謀反,再牽連嶽飛,此事便成了。”
張俊一拍大腿:“妙!王俊在嶽家軍多年,熟悉內情,由他出麵,可信度更高。我這就讓人把他召回臨安。”
三日後,王俊便出現在秦檜的府邸。他得知要誣告張憲,起初還有些猶豫——張憲雖罰過他,可也從未真正為難他。可當秦檜許諾他“升任殿前司統製”,張俊又暗示“若不從,便將他克扣軍餉的事捅出去”時,他瞬間改了主意。“末將……願聽大人吩咐。”王俊躬身行禮,腰彎得比任何時候都低。
密室的燭火映著三人的身影,王俊執筆跪在案前,在張俊的口述下,一筆一劃地寫下誣告信:“張憲與嶽飛之子嶽雲勾結,意圖裹挾嶽家軍嘩變,逼迫朝廷恢複嶽飛兵權,伺機北伐……”字跡歪歪扭扭,卻字字如血刃,直指張憲與嶽飛。秦檜看著信上的內容,滿意地點了點頭:“明日便將此信呈給陛下,先免了張憲的職,再一步步扳倒嶽飛。”
此時的嶽飛,正在府中接見徒步而來的韓靖。當聽到王俊克扣軍餉、將士離散的消息時,他攥緊了拳頭。韓靖跪在地上,哽咽道:“將軍,救救嶽家軍吧!弟兄們都盼著您回去啊!”嶽飛閉上眼睛,淚水從眼角滑落——他自身難保,又怎能救得了嶽家軍?
然而此時,一份誣告信悄然來到了趙構的手中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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