會寧府的早朝鐘聲剛歇，大慶殿內已炸開了鍋。檀香的清苦被爭執的戾氣衝得煙消雲散，上百號官員分成兩派，唾沫星子濺在金磚上，混著朝服的褶皺，攪得滿殿烏煙瘴氣。完顏亶歪在龍椅上，雙眼半睜，昨夜的酒氣還未散儘，龍袍的領口敞著，露出頸間因酗酒泛起的紅斑。
“陛下！”皇後裴滿氏身著朝服，站在漢化派前列，鳳冠上的珠翠因激動微微顫動，“兀術都元帥經營漢化十餘年，科舉取士已得漢地民心，官製改革厘清了政務，此等利國之舉，豈能半途而廢？”
她身旁的完顏希尹上前一步，將一卷漢化成效的奏疏舉過頭頂，沉聲道：“臣已查核，推行漢化的州縣，賦稅較往年增三成，流民歸鄉者逾十萬！兀術雖逝，其策當存！”
“一派胡言！”守舊派首領完顏撒離喝拄著拐杖，銀須倒豎，“我女真以騎射立國，穿漢服、學漢禮，豈不是忘了祖宗根本？兀術當年為了和議，對宋人卑躬屈膝，如今還要讓我等效仿漢人，簡直是奇恥大辱！”話音剛落，完顏爽立即附和，他是撒離喝的侄子，年輕氣盛，指著殿外的旗幡吼道：“陛下！昨日臣見吏部官員已穿漢服辦公，若再放任，不出三年，我大金君臣都要變成宋人！您今日必須定奪——是否廢漢服、停科舉！”
“廢！”“不能廢！”兩派官員瞬間吵作一團，有的拍著柱子怒斥，有的扯著同僚的衣袖爭辯，連殿外的侍衛都能聽見殿內的喧嘩。完顏亶揉著發脹的太陽穴，眼前的人影漸漸重疊——他仿佛看見兀術站在漢化派中，眼神威嚴地盯著他；又看見父親完顏宗峻的亡靈，在守舊派後搖頭歎息。積壓多年的傀儡怒火與酒精的灼燒感一同湧上頭頂，他猛地一拍龍椅扶手，嘶吼道：“夠了！都給朕閉嘴！”
殿內瞬間安靜下來，官員們齊刷刷跪地，大氣不敢出。完顏亶站起身，踉蹌著走到殿中，目光掃過眾人，最後落在完顏爽身上。方才正是這小子逼他定奪，像極了當年兀術指著奏稿讓他畫押的模樣。“定奪？”完顏亶突然笑起來，笑聲尖銳得像夜梟啼叫，“好啊，朕今日就給你們定奪！”他對著殿外高喊，“傳朕旨意，把‘虎兒’抬上來！”
官員們麵麵相覷，不知“虎兒”為何物。片刻後，四名壯碩的侍衛抬著一個鐵籠走進殿內，籠中關著一頭吊睛白額猛虎，毛色枯黃，顯然多日未進食，見了滿殿人影，猛地撲向籠壁，鐵條被撞得“哐當”作響，腥風撲麵而來。完顏爽臉色煞白，隱約覺得不對，想要後退，卻被完顏亶死死盯住：“完顏爽，你不是要朕定奪嗎？朕的‘虎兒’最通靈性，讓它替朕判！”
“陛下饒命！臣知錯了！”完顏爽終於反應過來，連滾帶爬地磕頭，額頭撞在金磚上，鮮血直流。
完顏亶卻笑得更瘋，對侍衛下令：“打開籠門，把他丟進去！”
侍衛們遲疑著上前，剛鬆開籠閂，猛虎就嘶吼著撲了出來，一口咬住完顏爽的脖頸。慘叫聲響徹大殿，鮮血噴濺在龍袍和朝服上，有的官員嚇得癱軟在地，有的捂住眼睛不敢直視，裴滿氏臉色慘白，緊緊攥著衣袖。
不過一炷香的功夫，猛虎就將完顏爽啃得隻剩殘骨。完顏亶看著籠中血淋淋的場景，滿意地點點頭，轉身對著瑟瑟發抖的官員們道：“看見沒？這就是逼朕定奪的下場！”他踢了踢鐵籠，猛虎抬頭看他，眼中滿是凶光。
完顏亶突然推開侍衛，指著籠門道：“既然你們拿不定主意，就讓虎兒替朕當這個家！”說罷，他甩著龍袍，頭也不回地走出大慶殿，隻留下一句冰冷的話：“今日朝政，讓虎兒定奪！”
殿內死寂一片，隻有猛虎舔舐殘骨的聲響。完顏撒離喝看著侄子的殘骸，一口氣沒上來，昏死過去。裴滿氏強撐著起身，對著殿外高喊：“還愣著乾什麼？快把猛虎關回籠中！傳太醫救治撒離喝大人！”官員們這才如夢初醒，七手八腳地協助侍衛拿起長槍火把將猛虎逼趕回籠，殿內的血腥味卻久久不散。
偏殿的廊柱後，完顏亮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，卻依舊保持著鎮定。他轉身走進禦史台的官署，對著親信冷笑道：“瘋了，完顏亶徹底瘋了。”親信擔憂道：“大人，陛下如此殘暴，咱們的計劃……”
“計劃不變。”完顏亮打斷他，眼中閃過一絲狠厲，“他越瘋，百官就越恐懼，就越需要一個能主持大局的人。傳令下去，明日彈劾撒離喝‘縱容子弟逼宮，致陛下受驚’，再舉薦我兼任都元帥，掌控兵權！”
後宮的酒窖裡，完顏亶抱著酒壇，靠在堆滿空壇的角落。殿外傳來猛虎的嘶吼，他卻笑得更歡，將酒液淋在沾滿鮮血的龍袍上：“兀術，你看啊，朕現在想殺誰就殺誰！沒人能管朕了！”酒精麻痹了神經，卻壓不住心底的恐懼——他害怕漢化會讓女真滅族，更害怕守舊派會像兀術一樣奪權，唯有殺戮，能讓他暫時找回皇帝的尊嚴。
深夜，大慶殿的血跡被擦拭乾淨，卻總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腥氣。完顏亮站在殿中，撫摸著被猛虎撞出凹痕的鐵籠，目光望向龍椅的方向。他知道，完顏亶的瘋狂，正是他奪權的最好時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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