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聲嘶啞的、幾乎耗儘了陳默最後生命力的呼救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瞬間就被呼嘯的風雪吞沒了。他癱軟在冰冷的樹洞裡,耳朵裡隻剩下自己粗重如風箱的喘息和心臟絕望的擂動。完了,是幻覺……瀕死前的幻聽罷了。徹骨的寒冷和虛弱如同潮水,再次將他拖向黑暗的深淵。
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渙散的刹那——
“叮鈴……叮鈴……”
那清脆、富有節奏的鈴鐺聲,竟然再次響起!而且,這一次,聲音清晰了許多,仿佛正朝著他所在的方向而來!不是駝鈴那種沉悶的聲響,更像是……馬車或者騾馬隊上掛的銅鈴,在風雪中搖曳碰撞發出的聲音!
有人!真的有人!
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和求生的渴望,如同岩漿般從陳默幾乎凍僵的心臟裡噴湧而出!他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力氣,猛地用手肘撐起上半身,扒著樹洞邊緣,拚命向外望去!
風雪依舊,能見度很低。但就在林間小路的遠處,隱約可見幾點晃動的、昏黃的光暈!是燈籠!還有模糊的人影和牲口的輪廓!
是過路的商隊?!還是……其他什麼人?
陳默的心臟狂跳起來,但隨即又被巨大的恐懼攫住。是敵是友?萬一是那些追捕他的人的同夥呢?萬一是更壞的人呢?
可……他還有選擇嗎?留在樹洞裡,必死無疑。呼救,或許還有一線生機!哪怕是落入虎口,也比凍死餓死在這荒郊野嶺強!
賭了!
他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,抓起手邊那根粗樹枝,不顧左腿鑽心的疼痛,拚命敲打著樹乾,同時用嘶啞破敗的聲音,再次呼喊:
“救……命!救……命啊!”
聲音在風雪中依舊微弱,但或許是因為距離拉近,或許是那敲擊樹乾的聲音起了作用——
遠處的光點和人影停頓了一下,隨即,鈴聲變得急促,光點開始快速朝著他這邊移動!
“那邊有動靜!”
“像是個孩子的聲音?”
“過去看看!”
隱約的人聲順著風飄來,帶著濃重的、陌生的口音,但語氣中似乎帶著驚疑和一絲……警惕下的善意?
陳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死死盯著那越來越近的光影。他攥緊了懷裡那串溫熱的鎮煞錢和那枚破鈴鐺,這是他現在唯一能依仗的東西。
很快,幾盞防風的馬燈照亮了樹洞前的雪地。燈光下,出現了四五個人影。他們穿著厚重的、滿是風塵的羊皮襖,頭上戴著遮風的皮帽,臉上蒙著擋雪的圍巾,隻露出一雙雙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銳利的眼睛。他們牽著幾匹馱著沉重貨物的騾馬,騾馬脖子上掛著的銅鈴還在叮當作響。
這些人身材高大,動作矯健,渾身散發著一種長途跋涉的疲憊和風霜氣息,眼神裡透著底層勞力特有的粗糙和警惕,但似乎……並沒有那種地痞流氓的凶戾之氣。更像是一隊趕路的腳夫或者小商販。
為首的一個漢子,約莫四十歲年紀,臉頰被凍得通紅,眉毛上結著霜,他舉著馬燈,警惕地朝樹洞裡照了照。當燈光落在蜷縮在角落裡、臉色慘白如紙、渾身瑟瑟發抖、幾乎不成人形的陳默身上時,他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驚訝和憐憫。
“是個娃子!咋凍成這樣了?”他回頭對同伴說了一句,口音很重。
其他幾人也圍了上來,看到陳默的慘狀,都紛紛議論起來。
“造孽喲,這大冷天的……”
“看樣子是受傷了,腿好像不對。”
“就他一個人?哪來的娃子?”
那為首的漢子蹲下身,儘量放柔了聲音,但依舊帶著沙啞:“娃子,你咋一個人在這荒山老林裡?你家大人呢?”
陳默張了張嘴,喉嚨乾得發不出清晰的聲音,隻能虛弱地搖了搖頭,眼神裡充滿了恐懼和哀求。
那漢子皺了皺眉,似乎看出了陳默的戒備和難處。他伸手摸了摸陳默的額頭,觸手一片冰涼,又看了看他腫得老高的左腿和破爛的衣衫,歎了口氣。
“隊長,咋辦?帶著?”旁邊一個年輕些的漢子問道。
被稱作隊長的漢子沉吟了一下。帶著一個來曆不明的重傷孩子,無疑是拖累。但這冰天雪地,把一個半大孩子扔在這裡,無異於見死不救。他看了看陳默那雙因為求生欲望而異常明亮的眼睛,又看了看這惡劣的天氣,最終咬了咬牙。
“碰上就是緣分,不能見死不救。來兩個人,搭把手,把這娃子弄到貨架子上,用皮子裹嚴實點!”他果斷地吩咐道。
立刻有兩個漢子上前,小心翼翼地避開陳默的傷腿,將他從樹洞裡攙扶了出來。一接觸到外麵冰冷的空氣,陳默忍不住劇烈地顫抖起來。
有人從騾馬背上的貨物裡扯出一張厚重的、帶著牲口氣味的舊羊皮,將陳默從頭到腳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,然後把他安置在一匹較為溫順的騾子背上的貨架空隙裡,用繩子稍微固定了一下。
身體驟然被包裹進相對溫暖的皮毛裡,雖然依舊冰冷,但那隔絕了風雪的觸感,讓陳默幾乎要哭出來。他貪婪地汲取著這突如其來的生機,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放鬆,強烈的疲憊感瞬間將他淹沒。
“娃子,撐住啊,前麵不遠有個能避風的山坳,到了地方生火給你暖暖。”隊長拍了拍裹著陳默的羊皮,粗聲安慰道。
隊伍再次啟程。銅鈴叮當作響,騾馬的喘息聲,腳夫們踩在雪地上的嘎吱聲,混雜在一起,構成了一種真實而令人安心的聲響。陳默蜷縮在貨架上,透過皮毛的縫隙,看著外麵晃動的燈籠光和不斷後退的雪景,心中百感交集。
絕處逢生……他再一次活下來了。
但新的疑慮也隨之而來:這些人是誰?他們要到哪裡去?他們會如何對待自己這個“累贅”?
他緊緊攥著懷裡的東西,不敢完全放鬆警惕。在這陌生的隊伍裡,他依舊是一隻隨時可能被拋棄的、無依無靠的幼獸。隻是,暫時,他獲得了一絲喘息的機會。前方的路,依舊吉凶未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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