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澗水如同無數根鋼針,瞬間刺穿陳默單薄的衣衫,紮進他早已麻木的皮膚。湍急的水流像一隻無形的巨手,猛地將他拽入漩渦中心,巨大的力量幾乎要將他撕碎。他死死抱住那塊粗糙的浮木,嗆入的河水帶著腥甜的鐵鏽味,衝得他頭暈眼花,耳中隻剩下雷鳴般的水聲。
黑暗,徹底的黑暗。隻有偶爾撞上礁石濺起的慘白水花,才在瞬間照亮周圍猙獰的岩壁和翻滾的泡沫。失重、撞擊、窒息……死亡的觸感從未如此清晰。傷腿在激流的衝擊下徹底失去了知覺,仿佛已經離體而去。他像一片微不足道的落葉,在狂暴的自然之力中隨波逐流,唯一的念頭就是抓緊浮木,把頭露出水麵呼吸。
不知過了多久,仿佛一個世紀那麼漫長,水流的速度漸漸放緩。河道變寬,水麵不再那麼狂暴。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,朦朧的晨光勾勒出兩岸模糊的、植被茂密的輪廓。陳默精疲力竭,幾乎虛脫,靠著浮木的浮力,勉強漂浮在水麵上,隨著緩流向下漂去。
他還活著。又一次從鬼門關爬了回來。
但慶幸轉瞬即逝。新的危機接踵而至。寒冷、饑餓、傷口在河水長時間浸泡下的惡化,以及……這條河會流向哪裡?會不會是更危險的區域?老蠱婆的爪牙是否在下遊張網以待?
他必須儘快上岸!
他掙紮著觀察兩岸。一側是陡峭的、無法攀爬的岩壁,另一側則是相對平緩的、長滿灌木和蘆葦的灘塗。他咬緊牙關,用儘最後一絲力氣,手腳並用,向著灘塗方向艱難地劃去。每動一下,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,冰冷刺骨。
終於,他的腳觸碰到了淤泥。他連滾帶爬地撲上岸,癱倒在濕漉漉的草叢裡,像一攤爛泥,大口大口地喘息,咳出肺裡的積水。陽光漸漸升起,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,卻驅散不了深入骨髓的寒意。
他檢查了一下身體。傷腿慘不忍睹,潰爛擴大,顏色發黑,散發著不好的氣味。全身布滿擦傷和淤青,體力耗儘。懷裡的“清明印”和鎮煞錢依舊溫熱,是他僅有的慰藉。那塊麂子肉乾早已被水衝走,石片也不知所蹤。
必須找到食物和相對安全的地方藏身!
他強撐著站起來,拄著一根撿來的粗樹枝,一瘸一拐地沿著河岸向下遊走去。他不敢深入叢林,隻能在河灘的蘆葦和灌木叢中艱難穿行,尋找任何可以果腹的東西。他找到一些野莓,不顧酸澀吞下;挖到幾段勉強可食的蘆葦根,嚼出些許汁液。這點東西,遠遠不夠。
走了約莫小半天,日頭升高,他又餓又累,幾乎要再次暈倒。就在這時,他隱約聞到風中傳來一絲……煙火氣?還有……雞鳴犬吠?
有人家?!
希望瞬間點燃!他循著聲音和氣味,撥開茂密的蘆葦,向前望去。隻見河流在此處拐了一個彎,下遊不遠處,河岸變得開闊,出現了一片小小的、開墾過的田地,幾間低矮的、用泥土和茅草搭建的窩棚散落在田邊。一個穿著破舊藍布衫的老婦人,正坐在一間窩棚門口,低著頭似乎在揀選豆子。
一個村子!一個看起來非常偏僻、貧窮的小村落!
得救了?!陳默心中湧起巨大的狂喜,幾乎要哭出來。但他立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迅速縮回蘆葦叢中,心臟狂跳。
警惕!必須警惕!石老疙瘩的教訓猶在眼前!這荒村野嶺,突然出現的村落,是福是禍?村裡的人是否可信?會不會是老蠱婆勢力範圍的一部分?
他躲在蘆葦叢後,仔細觀察。村子很小,隻有寥寥幾戶人家,看起來十分破敗。田裡的莊稼長得也不好。偶爾有村民扛著農具走過,麵容黝黑憔悴,帶著山裡人特有的麻木和艱辛。看起來,像是一個與世隔絕、掙紮求生的普通窮苦山村。
但陳默不敢大意。他需要更多觀察。他忍著饑餓和傷痛,在蘆葦叢中潛伏下來,像一頭受傷的野獸,小心翼翼地窺視著這個可能的避難所。
他看到老婦人起身喂雞,動作遲緩;看到幾個光屁股的孩子在泥地裡追逐打鬨;看到一個精瘦的漢子從河邊挑水回來,沉默寡言。一切看起來都那麼正常,那麼……普通。
也許……這裡真的是安全的?
天色漸晚,村落裡升起嫋嫋炊煙,飯菜的香味隨風飄來,讓陳默的胃部劇烈地痙攣起來。他再也無法忍受饑餓和寒冷的折磨。賭一把!必須賭一把!否則,他活不過這個夜晚!
他深吸一口氣,整理了一下破爛不堪的衣物,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像鬼怪,然後拄著樹枝,踉踉蹌蹌地從蘆葦叢中走了出來,向著最近的那間窩棚,向著那個揀豆子的老婦人走去。
老婦人聽到動靜,抬起頭,看到從蘆葦叢中鑽出的、衣衫襤褸、渾身濕透、臉色慘白如鬼、腿上傷口猙獰的陳默時,嚇得驚呼一聲,手裡的豆子撒了一地,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驚駭和恐懼。
“你……你是哪個?咋個搞成這樣子咯?”老婦人聲音顫抖,帶著濃重的口音,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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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默停下腳步,站在幾丈外,不敢再靠近,用儘力氣,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儘可能可憐和無害,嘶啞地開口:“婆……婆婆……行行好……我……我逃難來的……受傷了……餓……給口吃的吧……”
他低下頭,露出脖頸,做出最卑微的乞求姿態,眼角的餘光卻死死鎖定著老婦人的每一個細微反應。
老婦人驚疑不定地打量著他,臉上的恐懼漸漸被憐憫取代。她看了看陳默潰爛的傷腿,又看了看他蒼白年輕的臉,歎了口氣,轉身從窩棚裡拿出一個黑乎乎的雜糧餅子,猶豫了一下,又舀了一瓢清水,放在離陳默幾步遠的地上。
“娃崽,造孽哦……吃吧,吃了快走,莫要惹麻煩……”老婦人低聲說著,眼神裡依舊帶著戒備,說完便匆匆回了窩棚,關上了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。
陳默沒有立刻去拿食物。他站在原地,仔細感受著四周。沒有明顯的敵意,沒有隱藏的殺機,隻有一種貧窮村民對外來者的本能警惕和一絲善意的施舍。
他慢慢走過去,拿起餅子,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,乾硬的餅子刮著喉嚨,但他覺得這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。喝下清水,他感到一絲力氣恢複。
他不敢久留,對著窩棚方向含糊地道了聲謝,然後迅速轉身,再次隱入了河邊的蘆葦叢中,但沒有遠離,而是找到一個可以觀察到村落、又相對隱蔽的角落藏了起來。
他需要時間消化食物,恢複體力,更需要繼續觀察。這短暫的接觸,善意多於惡意,但他不敢完全放鬆。這荒村,是他眼前唯一的希望,也可能是一個更加隱蔽的陷阱。夜色降臨,他蜷縮在蘆葦叢中,緊握著懷中的印信,警惕地注視著那片閃爍著微弱燈火的、看似平靜的村落,心中充滿了忐忑和一絲微弱的期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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