荒原複興紀念碑落成的餘溫還未散去，北方基地的初秋就帶著清爽的涼意來了。銀杏樹葉被秋風染成深淺不一的金黃，三三兩兩地飄落在聯盟總部門前的石板路上，踩上去沙沙作響，像時光走過的腳步聲。瀾澤保持著多年的習慣，每天清晨都會繞著紀念碑走一圈，看著朝陽越過總部大樓的屋頂，灑在群像雕塑上——照亮農民粗糙的手掌紋路，照亮工人專注的眼神，照亮孩子們嘴角燦爛的笑意，心裡總會湧起一股沉甸甸的暖意。這些雕像從來不是冰冷的石頭，而是活著的故事，是荒原二十年從廢墟到新生的每一步足跡，是無數人用汗水和堅守拚出來的歲月回響。
這天清晨，瀾澤剛走到紀念碑前，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蹲在戰士雕像的底座旁，正用一塊洗得發白的手帕，小心翼翼地擦拭著石縫裡的灰塵。走近了才看清，竟是趙剛——自從三年前把聯合護衛隊的指揮權交給年輕隊員後，他就搬到了郊外的小屋，守著一片菜地過日子，平日裡很少出現在總部。“老趙，你怎麼來了？”瀾澤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趙剛的頭發已經全白了，背也比以前駝了些，眼角的皺紋深如溝壑，但那雙眼睛依舊銳利，像藏著未熄的火焰。
趙剛站起身，把手帕仔細疊好揣進兜裡，笑著抬手指了指戰士雕像的臉：“這小子的模樣，眉眼間像極了當年和我們一起守北山口陣地的小李，看到就忍不住過來擦擦。你彆說，這雕塑刻得真傳神，把咱們當年豁出命去拚的樣子，都活生生記下來了。”他頓了頓，從隨身的帆布包裡掏出一個沉甸甸的布包，遞到瀾澤手裡，“這是我這幾年整理的老物件，有當年打仗用的軍刺、壞了天線的通訊器，還有幾張泛黃的老照片——都是犧牲的戰友，我想捐給聯盟博物館，讓現在的孩子們知道，今天的好日子不是天上掉下來的，是這些人用命換的。”
瀾澤接過布包，指尖觸到軍刺冰冷的金屬質感，上麵還留著斑駁的鏽跡，那是歲月和硝煙的痕跡。他慢慢打開布包，裡麵整整齊齊碼著物件：磨得發亮的軍刺、外殼開裂的通訊器、卷邊的黑白照片，照片裡的年輕人穿著破舊的防護服，笑得一臉燦爛，背景是滿目瘡痍的廢墟。“這些東西太珍貴了，”瀾澤的聲音有些沙啞，喉結滾動了幾下，“博物館早就盼著能收到這樣的老物件，我親自給你送去，再給孩子們講講照片裡的故事，講講小李他們當年怎麼守住北山口的。”
兩人沿著石板路慢慢走，腳下的銀杏葉被踩得咯吱響，聊著過去的日子——聊起當年躲在掩體裡啃凍硬的壓縮餅乾，聊起第一次成功擊退大規模變異獸襲擊的夜晚，聊起聯盟成立時那麵用嫁妝布做的旗幟，也聊起那些再也回不來的戰友。走到總部門口時，林舟正抱著一摞文件匆匆趕來，看到他們連忙停下腳步，手裡還攥著一張燙金的邀請函：“瀾澤主席，趙隊長！聯盟大學那邊派人送來了邀請函，想請您去給今年的新生做開學致辭，還特意提到蘇玥醫生，希望您二位能一起去，給孩子們講講聯盟成立初期的故事，讓他們真真切切知道荒原的曆史。”
“開學致辭？”瀾澤愣了一下，隨即笑了，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，“好啊，我和蘇玥一起去。正好給孩子們講講當年的苦日子，再說說現在的甜，讓他們明白，幸福從來不是憑空來的，是一茬人接一茬人乾出來的。”
聯盟大學的開學儀式定在一周後，那天的天空格外藍，飄著幾朵似的雲。校園裡掛滿了紅底黃字的彩旗，新生們穿著統一的藏藍色校服，排著整齊的隊伍站在操場上，臉上洋溢著青春的朝氣，眼裡滿是對未來的憧憬。瀾澤和蘇玥坐在主席台上，看著台下一張張稚嫩的麵孔，恍惚間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——一樣的意氣風發，一樣的心懷熱望，一樣的想為這片土地做點什麼。
輪到瀾澤致辭時，他拿起話筒，沒有講任何華麗的辭藻，隻是從當年最艱難的日子說起：“二十年前，我和你們一樣年輕，那時候的荒原沒有像樣的房子，沒有足夠的糧食，甚至連一口乾淨的水都難找，隻有無儘的廢墟和變異獸的嘶吼。我們吃過草根，喝過混著泥沙的水，在零下幾十度的雪地裡守著陣地，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下來。但我們從來沒有放棄，因為我們心裡憋著一股勁——不能讓這片土地就這麼荒著，不能讓後代再受我們受過的苦。我們相信，隻要大家擰成一股繩，就一定能走出黑暗，就一定能把荒原建成家。”
他抬手指向台下第一排的苗苗和陳陽，聲音裡帶著欣慰：“你們看，坐在那裡的苗苗同學，她的爺爺當年帶著村民躲在山洞裡，靠挖野果、采野菜度日，連頓飽飯都吃不上；陳陽同學的父親，是第一批修建聯盟公路的工人，在工地上摔斷了腿，卻拄著拐杖堅持到工程完工。現在，苗苗成了農藝師，讓荒原長出了高產的水稻和蔬菜；陳陽成了地質學家，守著東部的銅礦，既要挖資源，又要護青山。這就是傳承，是我們這一代人交給你們的接力棒，也是荒原能越來越好的底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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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下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，新生們的眼睛裡閃著光，有人悄悄掏出紙巾抹眼淚，有人握緊了拳頭，眼神變得格外堅定。蘇玥接著走上台，話筒裡傳出她溫和又有力的聲音：“我想給你們講講當年的醫療條件——沒有像樣的醫院，沒有足夠的藥品，一個小小的傷口都可能要人命，輻射病更是讓人束手無策。我們醫療隊的人，背著藥箱走遍了荒原的每一個角落，餓了啃口乾糧，渴了喝口溪水，有時候為了救一個病人，要在山裡走十幾個小時。後來我們研製出輻射病特效藥，看到患者從絕望到康複，才真正明白什麼叫‘醫者仁心’。我希望你們記住，無論學什麼專業，都要守住一顆初心——為荒原的人們謀幸福。醫生的初心是治病救人，工程師的初心是建設家園，教師的初心是教書育人，隻要守住這份初心，你們就能走得很遠，走得很穩。”
開學儀式結束後，新生們呼啦一下圍了上來，把瀾澤和蘇玥團團圍住，七嘴八舌地提問：“瀾澤主席，當年你們遇到大規模變異獸襲擊時，真的一點都不怕嗎？”“蘇玥醫生，研製輻射病特效藥的時候，最難的是哪一步？”“趙隊長，您當年打仗的時候，有沒有特彆想念的人？”瀾澤、蘇玥和趙剛站在人群中間，耐心地回答著每個問題，把塵封的故事一一講給孩子們聽。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的縫隙灑下來，落在他們身上，仿佛架起了一座連接過去和未來的橋，橋上走著一代代荒原人，手裡捧著永不熄滅的火種。
幾天後，瀾澤帶著趙剛的布包去了聯盟博物館。博物館坐落在北方基地的中心位置，外牆是淺灰色的石材，門口立著一塊石碑，刻著“以史為鑒，開創未來”八個大字。館內的展廳按照時間線排列，從末世爆發的廢墟，到聯盟成立的火種，再到荒原複興的曆程，每一件展品都帶著沉甸甸的故事。館長早已在門口等候，看到瀾澤立刻迎上來，雙手接過布包，指尖都在微微顫抖：“瀾澤主席，這些都是無價之寶啊！我們早就想收集這樣的老物件了，馬上就專門設一個‘英雄歲月’展區，讓每一個來博物館的人，都能看到聯盟是怎麼一步步走過來的。”
瀾澤跟著館長走進展廳，看著玻璃櫃裡的一件件展品，仿佛瞬間回到了那些崢嶸歲月：角落裡擺著第一把自製的鋤頭，木柄已經磨得光滑；展台上放著聯盟第一台蒸汽機的零件，滿是油汙卻依舊完整；牆上掛著當年各個營地互通消息的雞毛信，字跡模糊卻句句懇切。在一個獨立的展櫃前，瀾澤停下了腳步，裡麵靜靜躺著聯盟成立時的那麵旗幟——紅底的布料已經褪色，邊緣還有磨損的痕跡，上麵繡著的麥穗和齒輪卻依舊清晰。館長輕聲介紹：“這麵旗幟是張姐當年用自己的嫁妝布做的，上麵的麥穗和齒輪是老李帶著村民一針一線繡上去的，現在是我們博物館的鎮館之寶。每天都有很多孩子來這裡，盯著旗幟看半天，問這問那。”
走出博物館時，夕陽已經西沉，金色的餘暉灑在紀念碑的群像上，也灑在博物館的玻璃幕牆上，折射出溫暖的光。瀾澤看到一群穿著校服的孩子，正圍在講解員身邊，仰著小臉聽得入神，稚嫩的聲音不斷蹦出問題：“阿姨，這把鋤頭真的能種出糧食嗎？”“這個通訊器沒有天線，怎麼和彆人說話呀？”“照片裡的叔叔們，現在都在哪裡呢？”講解員耐心地回答著，聲音溫柔又堅定：“這把鋤頭當年種出了聯盟的第一片麥田，這個通訊器當年傳遞過無數次求救和報平安的信號，照片裡的叔叔們，有的還在守護著我們，有的已經變成了天上的星星……”瀾澤站在遠處，看著這一幕，嘴角不自覺地揚起笑容——曆史從來不會被忘記，那些刻在時光裡的堅守，正通過這樣的方式，一代代傳遞下去，薪火永燃。
回到家時，蘇玥已經做好了晚飯，餐桌上擺著瀾澤最愛吃的紅燒肉和清蒸魚，熱氣騰騰的，香味飄滿了屋子。兩人坐在餐桌前，慢慢吃著飯，聊著白天的事，蘇玥突然放下筷子，看著瀾澤說：“聯盟議會昨天私下找我談了，說你我年紀都大了，這些年也累得夠嗆，提議讓我們正式退休，好好休息休息，把聯盟的日常工作交給苗苗、陳陽他們這些年輕人。你覺得怎麼樣？”
瀾澤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嘴裡，慢慢咀嚼著，肉香在舌尖散開，是熟悉的家的味道。他放下筷子，看著蘇玥的眼睛，認真地說：“是啊，我們也該退了。你看苗苗他們，現在能獨當一麵了，聯盟的製度也越來越完善，交給他們我們放心。等退下來，我們就去西部的桃林住一段時間，租個小院子，種點蔬菜瓜果，看看桃花，聽聽溪水聲，過幾天真正清閒的日子，再也不用每天盯著報告、開不完的會了。”
“我也是這麼想的，”蘇玥笑了，眼裡閃著期待的光，“等退休了，我們還可以慢慢逛遍聯盟的每個營地——去東部看看銅礦的複墾林，去南部嘗嘗最新鮮的海鮮，去北部看看雪原上的馴鹿，把這些年沒來得及看的風景，都補回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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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周後，聯盟議會正式投票通過了瀾澤和蘇玥退休的提議，消息通過廣播和公告傳遍了聯盟的每個角落。當天下午，就有村民自發地來到總部廣場，舉著自製的橫幅，上麵用紅漆寫著“感謝瀾澤主席！感謝蘇玥醫生！”“荒原不會忘記你們！”瀾澤站在辦公室的窗口，看著廣場上越來越多的人，看著那些熟悉的麵孔——有老周，有張姐，有老王，還有無數叫不上名字的普通人，眼眶忍不住發熱。他知道，這不是結束，而是新的開始，是聯盟的接力棒，穩穩交到了下一代人手裡。
退休儀式定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，聯盟總部的大會議室裡坐得滿滿當當，有聯盟的核心成員，有各個營地的代表，有跟著瀾澤一路走過來的老戰友，也有苗苗、陳陽等年輕一代的領軍人物。瀾澤從新任主席手裡接過燙金的退休證書，證書上印著聯盟的徽章，寫著“致敬開拓者，感謝守護者”。他站在台上，隻說了短短幾句話：“二十年來，我和蘇玥隻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，真正創造奇跡的，是荒原上的每一個人——是你們在田裡耕耘，在車間勞作，在病房堅守，在課堂奉獻，才讓荒原從廢墟變成了家園。現在，我把聯盟交給你們，希望你們不忘初心，繼續往前走，讓荒原的明天，比我們這一代人創造的，更加美好。”
儀式結束後，瀾澤和蘇玥走出會議室，走廊裡的年輕人們自發地站成兩排，用力鼓掌，掌聲震耳欲聾。苗苗走上前，緊緊握住瀾澤的手，眼眶紅紅的：“瀾澤主席，您放心，我們一定會守好聯盟，守好這片荒原，絕不辜負您和前輩們的付出。”
瀾澤拍了拍她的手背，笑著說：“我相信你們，就像當年有人相信我們一樣。大膽去做，去闖，去創造屬於你們的時代。”
離開總部時，瀾澤最後回頭看了一眼——看了一眼矗立的紀念碑，看了一眼迎風飄揚的聯盟旗幟，看了一眼窗明幾淨的辦公室，然後轉身，牽著蘇玥的手，慢慢走向停車場。他們要坐上去往西部的火車，去赴一場桃花的約定，去開啟一段嶄新的人生。
火車緩緩駛出車站，窗外的北方基地漸漸遠去，高樓變成了小點，紀念碑縮成了影子。蘇玥靠在瀾澤的肩膀上，看著窗外飛速後退的景色——金黃的麥田、茂密的樹林、散落的村莊，還有偶爾掠過的風力發電機，巨大的葉片在陽光下緩緩轉動。她輕聲說：“真沒想到，我們真的走到了這一天。”
瀾澤握緊她的手，目光望向遠方，那裡是西部的方向，有漫山遍野的桃花，有清澈的溪流，有等待著他們的小院子。他輕聲回應：“是啊，我們做到了。荒原複興了，人們幸福了，我們的使命完成了。接下來的日子，該好好享受生活了。”
火車繼續向西行駛，穿過金色的麥田，穿過層林儘染的山林，穿過飄著桃花香氣的山穀。瀾澤知道，荒原的故事還在繼續，那些關於奮鬥、關於堅守、關於希望的時光回響，會永遠留在這片土地上。而他和蘇玥的故事，已經翻開了新的篇章——沒有會議，沒有報告，隻有山水相依，歲月靜好，和這片他們用一生守護的土地，溫柔相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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