廚房的煙囪剛冒出第一縷煙,槐花香就順著窗縫鑽了進來,纏上案板上的麵團,像給麵粉撒了層看不見的甜。蘇星晨把竹籃裡的槐花倒在篩子裡,清水嘩嘩流過白生生的花瓣,衝掉沾著的泥土,也衝醒了沉在盆底的幾片糖紙——是小孫女早上貼在枝頭、被風吹落的,此刻泡在水裡,透明的糖紙裹著花瓣,像塊浸了香的琥珀。
“這糖紙跟槐花倒是投緣。”她笑著把糖紙撈出來,用布擦乾,往麵團裡丟了兩瓣槐花,“讓甜和香纏得緊些。”
陸延坐在灶前添柴,火光映得他臉上的皺紋都暖了。“你外婆做槐花餅時,總愛往麵裡摻點糖渣,說‘花是天上的甜,糖是地上的甜,混在一起才紮實’。”他往灶膛裡塞了根乾槐枝,火苗“騰”地竄起來,帶著點焦出來,“你聞,這柴火燒出來的餅,帶著樹的氣,比煤氣灶做的有筋骨。”
小孫女趴在案板邊,伸手就要抓槐花,被蘇星晨拍了下手背:“洗乾淨才能吃,沾著土的香會變澀。”她把篩好的槐花倒進大碗,撒上白糖,又從鐵皮罐裡舀了勺外婆的糖渣,“多放半勺太奶奶的甜,讓餅子記著老味道。”
麵團在蘇星晨手裡轉著圈,擀成薄薄的圓餅,中間鋪上槐花餡,再捏出花邊,動作熟得像在跟麵粉說話。小孫女學著她的樣子,把麵團揉成個歪歪扭扭的球,往裡麵塞了張橘子味糖紙,說“給餅子藏個驚喜”。
“當心把牙硌著。”陸延笑著搖頭,卻沒阻止她——當年蘇星晨第一次學做餅,也偷偷往麵裡塞過糖紙,結果烤出來的餅帶著點塑料味,他卻吃得連渣都沒剩,說“是星晨的心意,苦的也甜”。
第一鍋槐花餅出鍋時,油香混著花香漫了滿院。蘇星晨先給小孫女夾了塊,餅邊還冒著熱氣,咬下去時,槐花的清甜裹著糖渣的綿,在舌尖炸開。“有太奶奶的味道!”小丫頭含著餅嘟囔,嘴角沾著點糖漬,像隻偷嘗了蜜的小鬆鼠。
陸延拿起那塊塞了糖紙的餅,小心翼翼地掰開,橘子糖紙被油浸得半透明,卻依舊能看出卡通圖案。“這餅子有兩張甜,”他把半塊遞給蘇星晨,“一張在餡裡,一張在心裡。”
蘇星晨咬了口,餅皮的酥脆混著糖紙的韌,竟有種奇異的香。她忽然想起母親當年做餅的場景,老太太總在灶台前念叨“做餅就像過日子,麵要揉透,餡要拌勻,火要燒勻,少一步都不香”,那時不懂,此刻握著手裡的餅,才明白揉的是歲月,拌的是牽掛,燒的是往後的日子。
井台邊的竹籃還放著沒摘完的槐花,風一吹,花瓣落在石桌上的糖紙罐上,像給罐子蓋了層香被。陸延把剩下的槐花餅裝進陶盤,往上麵鋪了張玻璃糖紙,說“讓香跑慢些,等會兒給隔壁張奶奶送幾塊”。
小孫女舉著餅跑到院門口,對著牆根的螞蟻洞喊:“小螞蟻也來嘗嘗太奶奶的甜!”她把餅掰成碎屑撒在地上,糖紙做的驚喜被她小心收起來,夾進自己的童話書裡,說“要讓故事裡的公主也聞聞槐花的香”。
午後的陽光斜斜照進廚房,案板上還留著揉麵的痕跡,混著點糖渣的黏。蘇星晨把剩下的麵團擀成薄餅,在上麵鋪了層糖紙,再撒上槐花,放進蒸籠——她說要做張“糖紙槐花糕”,讓甜和香在蒸汽裡纏得更緊些。
陸延坐在灶前添柴,聽著鍋裡的水咕嘟作響,忽然說:“等槐花落儘了,就把糖紙收進罐裡,明年槐花再開時,拿出來泡水,還是今年的香。”
蘇星晨點頭,指尖拂過窗台上的糖紙串,風一吹,彩紙晃出細碎的光,像把滿院的甜,都串成了會唱歌的串兒。她忽然覺得,所謂家的味道,不過是這樣——外婆的糖渣,她的麵團,小孫女的糖紙,混著一季又一季的槐花香,在時光裡慢慢熬,熬出比歲月更綿長的暖。
蒸籠裡的糕快熟了,甜香從縫隙裡鑽出來,纏著灶膛的煙火,往雲裡飄去。陸延說,這香能飄到外婆的墳前,老太太聞著,就知道家裡的甜,還像當年一樣,濃得化不開。
喜歡星辰與你相約請大家收藏:()星辰與你相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