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露水還掛在糖紙風鈴上,小孫女就抱著她的“糖紙冊”跑來了。冊子是硬殼封麵,裡麵貼滿了各種糖紙,最顯眼的是那片裹著蟬蛻的玻璃糖紙,被她用紅繩係了個蝴蝶結,像隻停在紙上的透明蝴蝶。
“爺爺,你看我把蟬蛻粘好了!”她舉著冊子湊到陸延麵前,紙頁上還用彩筆寫著“七月初三,蟬蛻藏甜”,字跡歪歪扭扭,卻透著認真。
陸延剛晨練回來,額頭還帶著薄汗。他接過冊子翻了翻,在某一頁停住——那是張被蟲蛀了一角的舊糖紙,印著褪色的“國營糖果廠”字樣,旁邊畫著個簡筆畫小人,正舉著糖紙擋太陽。
“這是你太爺爺的糖紙。”他指尖劃過蟲蛀的破洞,“他年輕時在糖果廠當學徒,總把舍不得吃的糖紙攢起來,說‘甜日子得一點點攢’。”
小孫女眼睛亮了:“太爺爺也愛攢糖紙?”
“嗯,”陸延放下冊子,去廚房端來剛熬好的小米粥,“他的糖紙冊比你的厚三倍,可惜文革時被燒了大半,隻剩這張。”
蘇星晨端著醃黃瓜出來,聽見這話歎了口氣:“老一輩的念想,總被時光啃得坑坑窪窪。”她把黃瓜擺在桌上,忽然想起儲藏室裡那個落滿灰塵的鐵皮盒,“對了,我昨天找到個舊盒子,裡麵好像有糖紙。”
眾人跟著她去儲藏室。鐵皮盒上了鎖,鎖孔都鏽住了。陸延找了把鉗子,哢嚓一聲擰斷鎖扣。盒子打開的瞬間,一股混合著樟腦和甜香的氣息撲麵而來——裡麵整整齊齊碼著半盒糖紙,每張都用棉線捆著,最上麵壓著張泛黃的照片:穿中山裝的年輕人捧著糖紙冊,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,正是年輕時的太爺爺。
“真的有!”小孫女驚呼著去翻糖紙,突然抽出張印著石榴圖案的,“這張和我糖紙冊裡的一樣!”
陸延拿起照片,指腹摩挲著年輕人的臉:“他總說,糖紙是日子的糖衣,再苦的日子,舔舔糖紙也能熬過去。”
蘇星晨看著糖紙裡夾著的小紙條,上麵用鉛筆寫著“攢夠一百張,就娶你奶奶”,字跡青澀卻堅定。“原來太爺爺是用糖紙追的太奶奶呀!”
小孫女搶過紙條,歪著頭念:“一百張……太爺爺攢夠了嗎?”
“攢夠了,”陸延眼裡漾著笑意,“不然哪有你爺爺。”
大家都笑了,儲藏室的灰塵在陽光下跳舞,仿佛也染上了甜意。
小孫女突然指著盒底的夾層:“這裡有東西!”
陸延伸手摸出個用油紙包著的小物件,打開一看,是枚銀質糖紙夾,刻著纏枝蓮紋,邊緣還能看出磨損的痕跡。“這是太爺爺給太奶奶做的,用來夾最珍貴的糖紙。”
蘇星晨拿起糖紙夾,輕輕夾在小孫女的糖紙冊上:“現在傳給你啦。”
小孫女舉著冊子跑出去,要去跟小夥伴炫耀“太爺爺的糖紙夾”。陸延看著她的背影,忽然說:“等她再長大點,把太爺爺的故事講給她聽吧。”
蘇星晨點頭:“得讓孩子知道,甜日子不是憑空來的。”
陸延望著鐵皮盒裡的糖紙,像望著一整個被時光醃入味的夏天。他拿起那張石榴糖紙,夾進小孫女的冊子裡:“讓新糖紙陪著舊時光,也算圓滿。”
午後,小孫女把糖紙夾彆在冊子上,舉著去找小夥伴。陸延坐在廊下看報紙,蘇星晨給他削著蘋果,忽然聽見他低低地說:“其實太爺爺當年沒攢夠一百張糖紙。”
“嗯?”
“他隻攢了九十九張,”陸延聲音很輕,像怕驚擾了什麼,“太奶奶說‘差一張才好,日子得留個盼頭’,就把自己的嫁妝糖紙添了進去。”
蘇星晨把蘋果遞給他,陽光透過糖紙風鈴,在他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。她忽然明白,所謂傳承,從來不是把日子過成複刻的舊時光,而是像那枚糖紙夾,用新的溫度,裹住舊的甜。
遠處傳來小孫女的笑聲,混著糖紙風鈴的輕響,像串永遠不會褪色的夏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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