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晚風卷著槐葉掠過院子,小孫女蹲在廊下的竹筐前,正用舊糖紙折星星。陸延戴著老花鏡在看報紙,蘇星晨擇完菜過來,見她指尖被糖紙邊劃出紅痕,忙從針線盒裡取了創可貼:“又偷偷折了半夜吧?”
“太奶奶的牡丹糖紙能折最大的星星!”小丫頭舉起半成品,糖紙邊緣的金線在月光下泛著微光,“等折滿一百顆,要放在糖紙冊裡當‘星星頁’。”
陸延放下報紙,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起身。再回來時,手裡多了個鐵皮盒,裡麵整整齊齊碼著舊糖紙折的千紙鶴,翅膀上還沾著陳年糖漬。“你太爺爺當年總說,糖紙能折出會飛的甜。”他抽出最上麵那隻,翅膀上的牡丹紋和小孫女用的糖紙竟是同一款。
蘇星晨湊近一看,發現千紙鶴腹部用鉛筆寫著細小的字:“1963年春,給阿芳的第三十七隻。”她鼻子一酸,想起太奶奶臨終前攥著這盒千紙鶴,說每隻肚子裡都藏著花。
小孫女眼睛亮得像兩顆黑葡萄,非要拆開看看。陸延拗不過她,挑了隻翅膀微卷的千紙鶴輕輕展開。泛黃的糖紙上,褪色的鉛筆字寫著:“今日賣糖攢了兩毛七,阿芳的新棉襖有盼頭了。”
“太爺爺真的會把話藏在糖紙裡!”小丫頭蹦起來要拆更多,被蘇星晨攔住了:“這些是太爺爺太奶奶的秘密,要留著慢慢看。”她指著鐵皮盒底,那裡墊著張泛黃的結婚照,照片裡的太爺爺穿著補丁摞補丁的中山裝,太奶奶的紅蓋頭下露出半抹羞澀的笑。
陸延忽然說:“當年你太爺爺折千紙鶴時,總念叨‘等攢夠了,就能換個帶玻璃櫥窗的糖櫃’。結果到走那天,他還守著村口小賣部的木頭櫃台。”他摸著千紙鶴翅膀上的褶皺,“可你太奶奶說,那些糖紙折的千紙鶴,比玻璃櫃裡的糖都亮堂。”
小孫女似懂非懂地點頭,低頭繼續折星星。蘇星晨發現她悄悄把新折的星星放進鐵皮盒,和千紙鶴擠在一起。“太爺爺的甜要和我們的甜做伴。”小丫頭說這話時,糖紙折的星星正對著月光,折射出細碎的光斑,像撒了滿盒的螢火蟲。
深夜,陸延和蘇星晨在儲藏室翻出太爺爺的舊賬本,泛黃的紙頁上記著:“1965年冬,阿芳病了。賣光所有糖紙,換了半副藥。”旁邊用紅筆畫著個歪歪扭扭的藥碗,碗底寫著“等阿芳好了,再攢糖紙”。
蘇星晨的眼淚砸在賬本上,暈開了墨跡。陸延輕輕合上賬本:“他們那輩人,把苦日子掰碎了,拌著糖紙的甜咽下去。”他從鐵皮盒裡取出隻千紙鶴,翅膀上的牡丹紋在月光下仿佛開了花,“你看,連糖紙都在教咱們,再難也要留個盼頭。”
小孫女抱著糖紙冊睡著了,冊子裡夾著剛折的星星和太爺爺的千紙鶴。陸延給她蓋被子時,發現銀糖紙夾的蓮紋裡又卡了粒糖渣,這次是草莓味的。他用牙簽挑出來,放進蘇星晨掌心:“嘗嘗,咱們小孫女的甜。”
蘇星晨含著糖渣笑了,甜味在舌尖化開的瞬間,仿佛看見太爺爺在晨光裡夾糖紙,太奶奶在暮色中補衣裳,他們的身影疊在小孫女折星星的剪影上,變成了永恒的暖。
後半夜起了薄霧,糖紙折的星星在月光下明明滅滅,像落在人間的星辰。陸延把鐵皮盒輕輕放在糖紙冊旁,聽見窗外的槐樹沙沙作響,像是在給這代代相傳的甜,哼著無聲的搖籃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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