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夏的風裹著熱意,吹得院角的梧桐葉沙沙響。小孫女蹲在樹蔭下,手裡攥著張皺巴巴的橘子糖紙,正追著隻綠蟬跑,糖紙被風掀得鼓鼓的,像隻透明的小翅膀。
“爺爺,蟬蛻上沾著糖紙呢!”她忽然停在老槐樹前,指著樹乾上的空蟬蛻喊。陸延扛著鋤頭剛從菜園回來,湊過去看——果然,半透明的蟬蛻翅膀上,粘著片碎糖紙,是去年夏天貼在樹上的玻璃糖紙,被風雨浸得發脆,卻牢牢粘在蟬蛻上,像給蟬兒留了件透明的小披風。
“這是蟬兒捎來的信,”陸延放下鋤頭,用指尖輕輕碰了碰糖紙,“說夏天到了,該吃甜的了。”他忽然想起太爺爺的話,“立夏的蟬鳴得沾點甜,才叫得清亮。”當年太爺爺總在立夏這天,把糖紙撕成碎片撒在樹杈上,說“讓蟬兒踩著甜飛,叫聲裡都帶著糖味”。
蘇星晨在廚房煮綠豆湯,砂鍋咕嘟咕嘟冒著泡,裡麵扔了把曬乾的薄荷,還有張去年的菊花糖紙。“你太姥姥煮綠豆湯,必放張糖紙,”她用勺子攪了攪,綠豆的清混著糖紙的甜漫出來,“說‘糖紙記著春天的涼,能讓湯裡也藏著風’。”灶台上擺著個竹籃,裡麵盛著剛摘的櫻桃,每個下麵都墊著片草莓糖紙,紅的綠的映在一起,像把夏天的甜都盛在了籃裡。
小孫女把蟬蛻上的糖紙小心翼翼地揭下來,夾進糖紙冊。冊頁裡新添了頁“夏聲”,貼著撿來的玻璃糖紙、蟬蛻旁的碎糖紙,還有片壓平的梧桐葉。“老師說蟬鳴是夏天的歌,”她指著糖紙冊,“這些糖紙就是歌裡的甜音符。”陸延看著她認真的樣子,忽然看見遠處的田埂上,有個小小的身影在追蝴蝶,手裡也舉著張糖紙,像朵移動的甜,在夏陽裡晃。
午後的陽光毒起來,陸延把竹床搬到樹蔭下,床板上鋪著張舊涼席,席子縫裡卡著張蠟紙糖紙,是太姥姥當年納涼時墊著的,上麵印著半朵荷花,被汗漬浸得發褐,卻依舊能看出被摩挲的光亮。“太姥姥說,夏天的涼席得墊糖紙,躺上去做夢都帶著甜。”他往竹床旁擺了個小馬紮,給小孫女放綠豆湯。
小孫女捧著碗綠豆湯,坐在小馬紮上,忽然指著碗底笑:“奶奶快看,糖紙在湯裡遊泳呢!”果然,泡軟的菊花糖紙在綠豆湯裡輕輕晃,花瓣的紋路與綠豆的綠影重疊,像朵在涼湯裡開的花。她舀了勺湯,薄荷的涼混著糖紙的甜在舌尖漫開,蟬鳴聲從樹頂落下來,砸在糖紙冊上,像給甜音符添了個重音。
傍晚摘菜時,陸延發現菜畦裡的黃瓜架上,掛著張被風吹來的橘子糖紙。他沒驚動它,隻是往根上多澆了點水,說“讓糖紙陪著黃瓜長大,結的瓜都帶著橘子味”。小孫女跑過來,把自己的草莓糖紙也係在架上,糖紙的紅與黃瓜的綠晃在一起,像兩隻在風裡對舞的蝶。
蘇星晨把煮好的綠豆湯裝進陶罐,用菊花糖紙封了口:“讓糖紙的香裹著綠豆,明天冰鎮了吃,涼得更透。”陸延把竹床往樹蔭深處挪了挪,糖紙在席子縫裡輕輕顫,映著最後一縷夕陽,把地上的光斑都染了點甜。
小孫女坐在竹床上,把橘子糖紙鋪在腿上,上麵擺著撿來的小石子,說要搭條“通往秋天的甜路”。糖紙在晚風裡微微鼓脹,像條會呼吸的彩毯,石子壓著的邊角,把夏陽的暖都鎖在了裡麵。
陸延看著那片糖紙,忽然想起太爺爺說的“夏路長,得鋪點甜才走得動”。當年太爺爺牽著他的手往鎮上趕集,口袋裡總揣著糖紙包的酸梅糖,走累了就剝塊含著,糖紙揉成小團塞進褲兜,說是“給秋天存點甜”。現在想來,那些糖紙鋪就的路,從來都不是用腳走的,是用心裡的甜,一坎一坎,慢慢趟過來的。
夜色漫上院子時,蟬鳴聲更濃了。小孫女把糖紙收進冊裡,忽然說:“明天要把‘荷花’糖紙埋在西瓜地裡,讓秋天的西瓜也帶著甜。”陸延往她手裡塞了塊冰鎮綠豆,涼得她直嗬氣,卻舍不得鬆手,像握著顆會發冷的甜月亮。
遠處的蛙鳴漸漸起了,竹床的糖紙還在響,像在為這夏夜裡的甜,哼著支綿長的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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