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這時，“啪”的一聲脆響，房間的燈光毫無預兆地亮了起來——那是種白熾燈特有的冷白光，帶著幾分刺眼的銳利，驟然刺破彌漫了半宿的濃稠黑暗。光線鋪灑開來，連空氣中浮動的微塵都被照得無所遁形，在光柱裡悠悠打著轉，像是突然被驚擾的精靈。停了半宿的電，終於在這個萬籟俱寂的淩晨，悄無聲息地恢複了。
刺眼的光亮讓李承風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，手還僵在半空——方才他正借著窗外微弱的雨光，輕輕掖了掖女兒李念滑落的被角。他微微側頭，適應著突如其來的光明，眼角的餘光卻不經意掃過床鋪，心臟猛地一縮，瞬間提到了嗓子眼，連呼吸都漏了半拍。
隻見床上的李念，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。她側躺著，烏黑的長發散在枕頭上，睫毛還帶著剛睡醒的濕潤，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，眼神裡沒有驚慌，隻有幾分茫然和惺忪，像隻剛從暖窩裡醒來的小貓，還沒完全搞清楚眼前的狀況。
李承風隻覺得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掐住，乾澀得發疼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方才停電時，女兒怕黑，哭著讓他留下來陪一會兒，他守在床邊看了她近一個小時，直到她呼吸平穩睡熟，正準備悄悄離開，卻偏偏趕上了來電，被逮了個正著。他僵硬地站在原地，手還保持著掖被角的姿勢，和床上的女兒四目相對，連指尖都透著幾分無措。
時間，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。窗外的雨聲不知何時小了，隻剩下屋簷偶爾滴落的水珠聲，“嘀嗒、嘀嗒”，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。空氣中，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尷尬和緊張，連浮動的微塵都像是放慢了腳步，生怕打破這份凝滯。
“爸？”
良久，李念終於先開了口。她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，還裹著淡淡的鼻音，聽起來有些含糊不清，卻像一把小錘子，輕輕敲在了李承風緊繃的神經上。
“你怎麼站在這兒？”她揉了揉眼睛，長長的睫毛顫了顫，慢悠悠地從床上坐了起來。被子順著她的肩頭滑落，露出了她身上那件印著小兔子圖案的卡通睡衣，襯得她纖細的身軀愈發單薄，帶著少女獨有的青澀。
李承風的心還懸在嗓子眼，他緊緊地盯著李念的臉，目光掠過她微微泛紅的眼角、帶著倦意的眉頭，試圖從她的表情裡，捕捉到一點“發現異常”的蛛絲馬跡——他怕女兒察覺到他方才的局促，怕她追問自己為何站了這麼久。
但李念的臉上，隻有一片純然的、屬於少女的懵懂和困惑。她甚至還打了個小小的哈欠，嘴角微微揚起，完全沒有多餘的情緒。
她似乎……什麼都不知道。
李承風那顆懸了許久的心，終於像落了石子的湖麵，緩緩地沉了下去，連緊繃的肩膀都放鬆了幾分。他暗自慶幸，還好，還好她沒多想，還好她沒發現自己方才的無措。
他清了清嗓子，刻意壓下聲音裡的一絲沙啞，強迫自己鎮定下來，用一種儘量自然的語氣說道：“剛來電了，我看你睡得挺沉，本來想幫你把燈打開，就準備回去了。”
“哦。”李念乖乖地點了點頭，又打了個哈欠，眼角滲出了一點生理性的淚水，亮晶晶的。她轉頭看了一眼窗外，夜色還濃，隻有路燈在雨霧裡暈開一圈模糊的光暈，雨聲確實小了很多。
“現在幾點了？”她迷迷糊糊地問道，聲音裡滿是困意，頭都微微耷拉了下來。
李承風連忙掏出手機，按亮屏幕——淩晨三點零二分。他把屏幕轉向女兒，又很快按滅，怕光線晃到她：“現在才淩晨三點鐘，還很早，你繼續睡吧。”頓了頓，他又想起方才女兒怕黑的模樣，忍不住多問了一句，“我不在這兒，你還怕嗎？”
“不怕了。”李念搖了搖頭，腦袋還輕輕晃了晃，帶著未散的睡意。她重新躺了下去，拉起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，隻露出一雙還半眯著的眼睛：“電來了就不怕了。爸，你也快去睡吧，已經很晚了，我也很困了，我要睡覺了，你趕緊出去吧。”
“好。”李承風連忙應了一聲，心裡最後一點局促也煙消雲散。他看著女兒閉上眼睛，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，才輕輕轉身，腳步放得極輕，向門口走去。走到門口時，他還不忘回頭看了一眼，確認女兒呼吸平穩，才緩緩帶上房門，將一室的溫暖和睡意，輕輕關在了裡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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