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自幼聰慧,讀書過目不忘。
經史子集,兵法韜略,無一不通。
他自負有管仲、樂毅之才。
卻困於年齡,困於時局,無人能識。
在汝南,他做的這一切,不過是牛刀小試,是他一生所學的冰山一角。
他將那份經天緯地的抱負,小心翼翼地藏在這些看似尋常的政令之下,等待著真正的知音。
可眼前這個男人,僅僅是入城走了一圈,便將他所有的心血,所有的謀劃,剖析得淋漓儘致,分毫不差!
並且,用“立本、通脈、固基”這六個字,將其升華到了一個他自己都未曾觸及的高度!
這不是理解。
這是洞徹!
是靈魂層麵的絕對共鳴!
諸葛亮那雙深邃如星海的眼眸中,波瀾萬丈,幾乎要溢出眼眶。
這是他生平第一次,感覺到自己被完完全全地“看透”了。
一旁的劉辟,看看這個,又看看那個,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。
啥玩意?
這倆讀書人說的話,怎麼每個字都認識,連在一起就跟聽天書一樣?
沈瀟放下茶杯,雙眼灼灼地盯著未來的臥龍,緩緩開口。
“孔明因為太小諸葛亮自己給自己取的字),你做的這一切,很好。”
“但,也僅僅是讓汝南一地,苟安於亂世罷了。”
沈瀟的語氣陡然一轉。
“你想不想……親眼看一看,一個真正的太平盛世,究竟是什麼模樣?”
不等諸葛亮回答,沈瀟便自顧自地,為他描繪出了一幅波瀾壯闊的畫卷。
“在我主公治下,百姓分的,是無主荒地,是從不法豪強手中奪來的田地。每一畝,都清清楚楚地記錄在冊,官府以律法擔保,神聖不可侵犯!此為‘耕者有其田’!”
“在我主公治下,有一種新紙,成本低廉,薄如蟬翼。過去唯有世家大族才能擁有的書籍,如今尋常百姓家,也能買得起,看得懂。此為‘開萬民之智’!”
轟!
第一個詞,隻是讓諸葛亮激動。
而這第二個詞,尤其是“開萬民之智”五個字,像一道天雷,狠狠劈開他的認知!
知識的壁壘……要被打破了?!
沈瀟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,聲音愈發激昂。
“在我主公治下,有一種新的印刷之法,名曰‘活字’!可將文字化為單個的鉛塊,任意組合!過去一本《論語》,大儒宿儒需數月雕琢,如今一日,便可印出千本!此為‘傳大道於天下’!”
轟!!!
造紙術!
活字印刷術!
這兩個東西合在一起,對一個立誌“濟世”的頂級學者而言,意味著什麼?
意味著傳承千年的世家門閥對知識的壟斷,將從根基處,被徹底砸得粉碎!
意味著天下萬民,將真正擁有睜眼看世界的機會!
這不是簡單的治理之術,這是在刨斷這個腐朽時代的根,是在為天下,開辟一條全新的,光明的,前所未有的通天大道!
諸葛亮隻覺得一股熱血從腳底直衝天靈蓋,渾身的血液都在尖嘯,他猛地站起身,因極致的激動,麵龐漲得通紅,身體在微微顫抖。
“先生所言……當真?!”
他的聲音,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。
“當真。”
沈瀟的回答,平靜,卻蘊含著雷霆萬鈞的力量。
他看著眼前這塊絕世璞玉,繼續加碼,聲音充滿了蠱惑。
“我主公的誌向,並非是修補這千瘡百孔的舊房子。”
“而是要,推倒這腐朽不堪的框架,用全新的工法,全新的材料,建立起一座能夠真正為萬民遮風擋雨的新大漢!”
“孔明,你胸懷經天緯地之才,難道,就隻想當一個修補匠,在這小小的汝南城裡,縫縫補補,聊以此身嗎?”
“來吧,來長安!那裡,才是你真正應該攪動風雲的地方!”
大廳之內,針落可聞。
許久。
諸葛亮才從那巨大的震撼中,緩緩回過神。
他對著沈瀟,深深地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這一躬,是發自肺腑的敬佩,是學子對傳道者的無上敬意。
“先生之宏論,振聾發聵,令亮茅塞頓開。”
他緩緩直起身,臉上的紅潮,漸漸退去,重新恢複與年齡不符的沉靜。
“隻是……”
他頓了頓,眼神中閃過一絲掙紮與遲疑。
“亮年歲尚幼,學識淺薄,尚有許多典籍未曾讀通,許多道理未曾悟透。此刻出仕,恐怕……有負先生與玄德公厚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