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三年,十一月二十八日,淩晨。
冰冷的河風,如刀子般刮在臉上,混著濃重的水腥氣。
烏篷船悄無聲息地靠岸,眾人踏上堅實的土地,心中卻沒有半分踏實感。
徐庶的老母親在他寬厚的背上,早已沉沉睡去,一路的顛簸驚恐耗儘了她所有心力。
黃承彥則護著稀世珍寶一般,將女兒黃月英緊緊護在身後。
遠處的襄陽城,在無邊的夜色中,已經縮成了一個遙遠而模糊的光點,仿佛一場不真實的夢。
“不能停,繼續走!”
沈瀟抹去臉上的寒露,透著不容置疑的決斷。
一行人在龐統的指引下,舍棄大路,一頭紮進了崎嶇難行的山間小道。
馬超與周泰,各領五十騎,護在隊伍的最前與最後,警惕著黑暗中的任何風吹草動。
又在山林中亡命奔行了兩個時辰,天邊終於泛起了一抹慘淡的魚肚白。
龐統猛地勒住馬韁,讓隊伍在一處視野開闊的山崗上停下。
他攤開一張粗糙的獸皮地圖,枯瘦的手指在上麵重重一點。
“前麵五十裡,就是‘斷龍坡’。”
龐統抬起頭,那雙小眼睛裡,閃爍著洞悉人心的精光。
“此地兩山夾一穀,是襄陽通往南郡的唯一近道。”
“地勢之險,如一線天開,易守難攻,是天然的埋骨之地,更是設伏的最佳地點。”
馬超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,暴躁地開口:“蔡瑁那老賊,肯定會派重兵堵死在那兒!”
“堵是必然的。”
龐統的臉上浮現出智珠在握的神情。
“而且,領兵的絕不會是張允那種酒囊飯袋。”
“我猜,是文聘。”
“此人乃荊州宿將,驍勇善戰,治軍嚴謹,是劉表麾下最倚重的柱石之一。”
沈瀟覺得一股寒氣往上?。
“能繞過去嗎?”他問出了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。
“繞?”龐統搖了搖頭,“繞路,最少多走三天。三天時間,足夠蔡瑁的追兵,把我們活活困死在這深山老林裡。”
他頓了頓,一字一句地說道:
“所以,我們彆無選擇。”
“必須從斷龍坡……殺過去!”
“怎麼過?”馬超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,“硬闖?那跟排著隊去投胎有什麼區彆?”
“硬闖,自然是送死。”
龐統忽然咧開極其狡黠的笑容。
“但我們可以……燒過去!”
“燒?”
眾人一愣。
“正是,以火破之!”
龐統走到眾人中間,隨手撿起一根樹枝,在濕潤的泥地上迅速勾畫起來。
“斷龍坡兩側山林,草木豐茂,眼下正值秋冬之交,天乾物燥,遍地都是引火之物!”
“我們隻需收集乾草枯枝,混上硫磺火油,再借今夜的西北風……”
他抬起頭,環視眾人。
“便是一場潑天大火!”
“屆時,火借風勢,風助火威!管他文聘布下什麼天羅地網,三千精兵還是五千銳士,都得給我燒成一群抱頭鼠竄的焦屍!”
沈瀟強壓下心中的震動,立刻指出了最關鍵的問題:“火勢一起,敵我不分,我們自己人怎麼過去?而且,風勢難料,如何保證在最恰當的時機點火?”
“這,就要看月英姑娘的了。”
龐統一聲嘿笑,目光投向了一直安靜地站在黃承彥身後的黃月英。
瞬間,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。
隻見黃月英迎著眾人的目光,平靜地從隨身攜帶的一個小巧布包裡,取出幾樣稀奇古怪的零件。
有黃銅打製的小巧齒輪,有繃得緊緊的機簧,還有燧石與一小截被油脂浸透的麻繩。
“可以做一個簡易的定時引火之物。”
她一邊說,一邊動手組裝,十指翻飛,動作熟練而精準,仿佛在擺弄最心愛的玩具。
“可用水滴,亦可用沙漏,控製機簧釋放的時間。時辰一到,機簧彈開,帶動滾輪高速摩擦燧石,便可瞬間引燃火媒。”
片刻之後,一個結構精巧、掌心大小的器物,便在她手中漸漸成型。
看著那器物,一旁的諸葛亮眼中,迸發出毫不掩飾的驚歎與欣賞。
這看似柔弱的女子,腦海裡裝的,是足以扭轉一場戰局,甚至改變一個時代的奇思妙想!
“好!”
沈瀟當機立斷!
“就這麼辦!”
他迅速將眾人重新分派任務,聲音變得淩厲而果決。
“子龍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