虎牢關前,呂布大營。
中軍大帳內,空氣沉重得像灌了鉛,壓得人喘不過氣。
幾名將領垂手侍立,連呼吸都刻意放輕。
帥案之後,呂布剛從袁紹的盟軍大帳回來,一張素來寫滿狂傲的臉上,此刻陰雲密布。
“袁本初!河北的土鱉!”
呂布一掌拍在案上。
“哢嚓!”
堅實的木案發出一聲哀鳴,應聲裂開一道猙獰的縫隙。
“酒宴之上,竟敢將我呂布的席位,排在那些酒囊飯袋之後!”
“他麾下顏良、文醜之流,也敢在我麵前大放厥詞!”
“盟主?他也配!”
怒火在他胸膛裡翻騰,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。
他呂布縱橫天下,何曾受過這等奇恥大辱!
就在這時,一名親衛腳步匆匆地奔入帳內,雙手捧著一支細小的竹筒。
“將軍,長安急使,子明先生密信!”
子明?
呂布胸中的怒火,被這個名字澆得微微一滯。
對於這個文弱的女婿,他的觀感極為矛盾。
一方麵,他嫌沈瀟太過孱弱,沒有半點武人該有的血性。
可另一方麵,這小子的鬼點子,卻總能讓他占到天大的便宜。
他一把奪過竹筒,指尖用力,捏碎封口的火漆,抽出裡麵的細絹。
展開一看,呂布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。
信上,沈瀟先是三言兩語安撫了他的情緒,緊接著,便是一番讓他都感到心頭發寒的“指點”。
“……嶽父大人勇冠三軍,天下無雙。袁紹等人有眼無珠,輕視英雄,此乃自取滅亡之道。然,當場翻臉,是為匹夫之勇,非但不能解氣,反會落入他人算計……”
“欲讓袁紹敬重,唯有展現無可替代的價值。”
“當請纓為先鋒,啃最硬的骨頭,打最狠的仗!打出威風!”
“……戰後,我軍兵卒‘傷亡慘重’,兵甲‘損耗殆儘’。”
“屆時,嶽父便可名正言順,手持戰功,去向袁紹哭窮!要錢,要糧,要兵甲!”
“他袁紹既要用您這口最鋒利的刀,便不得不出鞘見血,便不得不時時擦拭喂養!”
“如此,消耗的是他的錢糧,壯大的卻是嶽父的實力。此消彼長,待到時機成熟……”
信的最後,那句話,讓呂布的瞳孔驟然一縮。
“……當他最信任您時,從背後刺出的那一刀,才最致命!”
“哈……”
呂布的喉嚨裡,滾出一聲低沉的笑。
那笑聲越來越大,越來越響,最後變成了震動整個大帳的狂笑!
“哈哈哈哈!好!好一個沈子明!好一個我的好女婿!”
他猛地站起身,手中的絹帛被他捏得死緊,臉上哪裡還有半分怒氣,全是酣暢淋漓的快意!
這計策,簡直是為他呂奉先量身定做!
陰險!
毒辣!
但是,他喜歡!
這才是大丈夫所為!當麵笑臉相迎,背後捅刀要命!
比他以前那些隻知道打打殺殺的手段,高明了不知多少倍!
他的目光繼續下移,落在信紙的末尾。
那裡,是幾行娟秀的小字,是他女兒玲綺的筆跡。
“……父親久在軍旅,女兒甚是掛念。近日偶感不適,幸得張神醫診治,方知已有一月身孕。若此戰能了,可否請父親回長安一敘?女兒想他了……”
轟!
呂布的腦子嗡的一聲,一片空白。
身孕?
玲綺有了身孕?
他……他要當外公了?
一股滔天的狂喜,如山洪決堤,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理智。
金戈鐵馬,在這一刻,似乎都失去了顏色。
他眼前,仿佛已經看到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子,騎在他的脖子上,奶聲奶氣地喊著“外公”。
那是他呂布的血脈!
是他生命的延續!
“哈哈哈哈!好!天大的好事!”
呂布再次狂笑,這一次,笑聲裡再無戾氣,全是為人父,即將為人祖的無儘喜悅。
他將兩封信小心翼翼地折好,鄭重地貼身放入懷中。
他轉身,麵對帳下眾將,那雙虎目之中,燃燒著從未有過的光焰。
“傳我將令!”
“明日起,全軍將士,給老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!”
“袁紹不是要看我呂布的本事嗎?老子就打給他看!”
“為了我那未出世的外孫兒,這一仗,我們不僅要贏,還要贏得漂漂亮亮!”
“把那反劉聯盟的臉,給老死徹底打爛!”
他要用一場驚天動地的大勝,作為送給自己親外孫的第一份賀禮!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