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安城,入冬前的最後的暖意,也被寒風徹底吞噬。
與虎牢關外聯軍大營的奢侈不同,長安的空氣裡,飄蕩著一種滾燙的、名為希望的氣息。
“關中造”三個字,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,成為豪族們又愛又恨的魔咒。
一車車鐵鍋、布匹、雪花鹽等便宜實惠的商品,經由隱秘渠道,流進市場。
換回的,是成箱的銅錢,是堆積如山的糧草。
更是敵軍內部,一天比一天更旺盛的貪婪欲火。
經濟戰的初步勝利,讓劉備陣營所有人緊繃的神經都鬆弛了些許。
那四十七萬大軍壓境的窒息感,仿佛正在被金錢的洪流衝開一道缺口。
然而,就在這片高歌猛進的形勢下,有人卻嗅到了一股血腥味。
賈詡的府邸,一如既往的陰沉,安靜。
這位大漢最頂尖的謀士,獨自坐在堂中。
麵前的炭火明明滅滅,光影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跳動,卻驅不散他眉心凝結的寒氣。
一張巨大的輿圖鋪在地上。
輿圖上,除了關中與關東的軍事對峙,更有無數朱砂標注的點與線,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。
這是賈文和用心血,編織出的情報網絡。
“來人。”
賈詡對親信叫道。
“去請子明先生。”
“就說我得了西域佳釀,請他共飲。”
“喏。”
鬼魅般的身影退下,賈詡的視線重新落回輿圖。
……
沈瀟踏入賈詡府邸時,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。
賈詡對著輿圖枯坐,整個人仿佛成了陰影。
“文和先生,這麼晚叫我,恐怕不隻是為了喝酒吧?”
沈瀟笑著走上前,自顧自倒了杯熱茶暖手。
賈詡緩緩抬頭。
“子明,你覺得,我們現在最大的依仗,是什麼?”
“依仗?”沈瀟略一思索,“是‘關中造’,是標準化,是我們日益掌握的經濟命脈。歸根結底,是民心。”
“不錯,是民心。”
賈詡點了點頭,又搖了搖頭。
“那我們最大的軟肋,又是什麼?”
沈瀟臉上的笑意收斂了。
他知道,賈詡從不開無謂的玩笑。
“我們最大的軟肋,同樣是民心。”沈瀟的聲音沉了下去,“我們的一切,都建立在新政之上。新政若出問題,民心會瞬間崩塌。”
“說得好。”
賈詡站起身,走到輿圖前,手指在長安周邊的幾個郡縣上空,虛虛劃過。
“子明,你用金錢開路,用利益捆綁,用品牌攻心,計策之高,連我都得讚一聲妙。”
“可你想過沒有,如果你的對手,不跟你講道理,不跟你玩謀略,怎麼辦?”
賈詡轉過身,盯著沈瀟的眼睛,一字一頓。
“當一條瘋狗,決定不咬你的手腳,而是要衝進你家裡,去咬你的妻兒,你,當如何?”
沈瀟的心臟,驟然一縮。
他懂了。
就在這時,一名親衛從府外疾奔而入,腳步踉蹌,神色惶然。
“主公!子明先生!出事了!”
親衛單膝跪地,聲音因恐懼而變調。
“藍田縣急報!督造水車的張木匠,被發現死在工坊!一刀封喉,所有圖紙被焚!”
“什麼?!”沈瀟猛然站起。
張木匠,第一批提拔起來的優秀工匠,老實本分,技術精湛,自己還親自嘉獎過他。
不等他消化這個消息,第二名傳令兵已經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。
“報——!”
“通往武關的水泥路,三處路段被人連夜挖斷!路基下,埋滿了鐵蒺藜!一支運糧隊翻了七輛車,傷了十幾個弟兄!”
第三名信使幾乎是和第二名同時撞進門檻,臉上血色儘失。
“城東王家村,全村井水……被人投毒!已逾百人中毒倒地!張神醫正帶人搶救!”
一樁。
一件。
又一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