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,沒有邊際。
身後的火光與殺聲,被夜色徹底吞沒。
唯有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,黏在鼻腔裡,成了這場噩夢唯一的證明。
“噗通!”
一匹戰馬發出最後的悲鳴,口吐白沫,轟然倒地。
馬背上的將領被甩飛出去,啃了一嘴泥。
他瘋了一樣爬向自己的坐騎,血沫從嘴角溢出。
“起來!給老子起來!”
他死命拉扯韁繩,戰馬隻是劇烈抽搐幾下,便再無聲息。
累死了。
將領的動作僵住,眼神空洞。
“還愣著乾什麼!想死嗎?!”
曹仁策馬衝過,聲音嘶啞得像是破裂的風箱。
“不想死,就用你的腿跑!”
那將領一個激靈,回頭望了一眼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,恐懼瞬間攫住他的心臟。
他爬起來,連滾帶爬地追上隊伍。
這樣的場景,在這支不足千人的殘兵中,反複上演。
他們曾是袁紹、袁術、曹仁、蔡瑁……是言出法隨,執掌生殺的諸侯豪強。
現在,不過是一群喪家之犬。
從張遼用血肉鑄就的長廊中殺出時,他們還有近兩千騎。
一個時辰不到,半數人馬力竭倒斃。
沒人回頭。
也不敢回頭。
所有人都怕,怕那催命的馬蹄聲再次從地獄深處響起。
恐懼是唯一的最後的一絲氣力。
夜儘,黎明。
第一縷灰白的光撕裂天幕。
眾人下意識眯起眼,也終於看清了彼此的模樣。
袁紹發冠歪斜,臉上血汙混著塵土,一身象征著四世三公榮耀的甲胄,此刻儘是刻痕與凹陷,比路邊的乞丐還要狼狽。
袁術更是涕淚交流,肥胖的臉上寫滿了劫後餘生的驚恐,雙手死死摳著馬鞍,生怕掉下去。
曹仁嘴唇乾裂,雙眼血絲密布,眼神卻依舊保持著狼一般的警惕,時刻掃視著荒野。
更多的人,已經沒了戰馬。
他們拖著灌了鉛的雙腿,跟在馬後。
隊伍的速度,徹底慢了下來。
不是不想快,是真的跑不動了。
“水……誰還有水……”
一個將領的聲音沙啞乾澀。
無人應答。
所有人的水囊都已乾癟。
饑餓與乾渴,是兩條無形的毒蛇,噬咬著所有人的意誌。
又一個時辰過去。
“噗通。”
一個步行的士兵倒下了,這次,他沒能再爬起來。
有人瞥了他一眼,又麻木地移開目光。
沒人停下。
停下,就是死。
兩天,整整兩天兩夜。
這支隊伍,如同一群遊蕩在荒原的孤魂。
不敢生火,隻能啃食早已耗儘的冰冷乾糧。
不敢安睡,隻能在極致的疲憊中輪流假寐。
起初還有人互相鼓勁,後來,隻剩下死寂。
隊伍裡,又倒下了一百多人。
第三天清晨。
太陽再次升起,帶來的卻不是希望,而是更深重的死氣。
“盟主……還要……跑多久……”一個袁紹的親衛帶著哭腔問道。
袁紹置若罔聞,眼神呆滯地望著前方。
他的霸業,他的驕傲,他的一切,都被那場大戰,那陣箭雨,那片槍林,燒成了灰,碾成了粉。
“快看!那是什麼!”
一聲驚呼,刺破了隊伍的死寂。
所有人猛地抬頭。
地平線的儘頭,一條蜿蜒的水帶,在晨光下閃爍著碎金般的光芒。
黃河!
是黃河!
死寂的隊伍,瞬間炸裂開來!
“是黃河!我們到了!”
“得救了!我們得救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