諸葛亮羽扇輕搖,視線落在沙盤上,落在巴郡那枚小小的棋子上。
“嚴顏此人,越是老成持重,肩上的擔子就壓得越沉。”
“他不怕死,但他怕成為益州的罪人。”
徐庶撫著下巴,眼中精光一閃:“軍師的意思是……”
諸葛亮嘴角的弧度擴大,那笑容裡是洞悉人心的從容。
“他怕什麼,我們就給他什麼。”
話音未落,一旁的郭嘉已經笑了起來,那是一種惡劣卻又才華橫溢的笑。
“奉孝明白了。”
郭嘉接過話頭,目光掃過帳內眾人:“昔日董卓入洛陽,兵不過三千,卻能夜出晝歸,虛張聲勢,唬得滿朝公卿不敢動彈。”
他頓了頓,聲音裡帶著一絲戲謔。
“咱們,不妨陪嚴老將軍玩得再大一點。”
張飛聽得一知半解,急得抓耳撓腮:“什麼夜出晝歸的?軍師,奉孝,你們說清楚點!”
郭嘉嘿嘿一笑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三哥,簡單!一個字,騙!”
“咱們這兩萬人,今晚分出一萬五,繞個大圈子,明天天亮再敲鑼打鼓地從東邊開過來,就說是新到的援軍。”
“那嚴顏站在城樓上,看得一清二楚,你說他慌不慌?”
“我操!”張飛的豹眼瞬間瞪得溜圓,他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,發出“啪”的一聲巨響!
“還能這麼玩兒?!”
“妙啊!一天來一萬五,連來三天,那不就是四萬五的援軍?加上咱們本來的兩萬,嘿!六萬五千大軍!”
“嚇不死那老小子!”
“正是此理。”諸葛亮羽扇輕點,為這場即將上演的大戲,定下了最終的基調。
“嚴顏可以懷疑第一天。”
“他甚至可以懷疑第二天。”
“但當他親眼看著我軍‘兵力’與日俱增,從兩萬變成三萬五,再到五萬,最後是壓垮駱駝的六萬五……”
諸葛亮的眼中,閃爍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光芒。
“再堅固的心理防線,也該崩了。”
“到那時,在他眼中,這便不再是佯攻,而是我軍主力儘出,要畢其功於一役!”
“他唯一的選擇,就是向成都求援!”
“隻要成都的兵馬一動,主公在正麵的壓力,便會驟減。”
“我們的任務,也就完成了。”
一番話落,帳內眾將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背脊升起,再看那幾個輕搖羽扇、含笑不語的謀士,眼神徹底變了。
這幾個人的心眼子,加起來怕是比篩子眼還多!
……
七月初六,晨光熹微。
巴郡城樓上,嚴顏揉著酸澀的眼眶,一夜未眠讓他疲憊不堪。
“將軍!快看東邊!”
副將的一聲驚呼,聲音裡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。
嚴顏心頭猛地一跳,豁然抬頭!
視線的儘頭,東方的地平線上,滾滾煙塵衝天而起,宛如一條黃龍!
一支望不到頭的軍隊,正朝著巴郡的方向,滾滾而來!
無數的“漢”字大旗,在晨風中獵獵作響!
“援軍?!”
嚴顏的呼吸瞬間停滯。
劉備從哪兒又變出來的兵馬?!
他死死盯著那支軍隊,軍容嚴整,步伐沉穩,卷起的煙塵遮天蔽日,絕非疑兵!
很快,斥候快馬回報,聲音都變了調。
“啟稟將軍!城外……城外新到一支漢軍,約莫一萬五千人!已經與張飛大營合兵一處!”
“一萬五……”
嚴顏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。
張飛本就有兩萬,如今再加一萬五!
三萬五千人!
他身邊的副將,臉色已經慘白如紙。
“將軍,城中守軍僅一萬五……這……這可如何是好?”
嚴顏沒有說話,臉色卻陰沉得能擰出水來。
他不信!
劉備剛取漢中,根基未穩,哪來這麼多兵力可以隨意調動?
這一定是詭計!一定是!
然而,第二天,七月初七。
同樣的時間,同樣的方向。
又是一支旌旗蔽日的大軍,塵土飛揚地開赴到了城下。
“報——!”
“將軍!又……又來了一萬五!”
城樓上的空氣,瞬間凝固。
嚴顏的手,死死扣進了城牆的磚縫裡,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失去血色。
五萬大軍!
城外的敵軍,已經達到了五萬!
一種難以言喻的壓力,讓他幾乎喘不過氣。
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了。
難道是情報有誤?劉備的實力,遠超所有人的想象?
七月初八。
當第三支一萬五千人的“援軍”,如約出現在地平線上時。
嚴顏感覺自己的世界,轟然崩塌。
六萬五千!
黑壓壓的營帳連綿成海,將小小的巴郡圍得水泄不通。
無數的“漢”字大旗在風中狂舞,像一隻隻擇人而噬的巨獸,張開了血盆大口,露出了森白的獠牙。
城樓上,死一般的寂靜。
所有益州將士,都感到了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窒息和絕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