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年,七月十六日,午後。
江油關以東,涪水江畔。
江麵上,數百艘巨船依次靠岸。
隻是從船上走下來的兩萬陸軍,場麵就實在有些慘不忍睹。
“嘔……”
一個剛踏上堅實土地的關西壯漢,雙腿猛地一軟,抱著江邊一棵大柳樹,吐得昏天黑地,仿佛要把膽汁都嘔出來。
他不是唯一一個。
整個江岸邊,隨處可見臉色慘綠、腳步虛浮的士卒,一個個彎著腰,發出痛苦的乾嘔聲。
“他娘的……老子寧可在死人堆裡睡三天三夜,也不想再坐那鬼東西了!”
“誰說不是!船肚子裡的輪子一轉,俺的五臟六腑就跟著攪,這會兒腳踩著地,還覺著天旋地轉呢!”
“我還以為是水神老爺發怒,要把俺們顛死在江裡……”
這些在陸地上生龍活虎的百戰精兵,初次體驗沈瀟搗鼓出的“明輪船”,算是被結結實實地上了一課。
這玩意兒逆流而上風馳電掣,唯一的缺點,就是太“顛”。
相比之下,由周泰、蔣欽、甘寧、徐盛、潘璋等親自操練出的一萬水軍,則從容不迫。
這些水軍行動迅捷,分工明確,有人持戈警戒,有人飛速搭建臨時營地,更有人已經架起大鍋,準備埋鍋造飯,將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,儘顯精銳本色。
中軍臨時搭起的大帳內,劉備看著地圖,臉上的興奮與豪情幾乎要溢出來。
沈瀟則輕輕捏著鼻子。
帳外隨風飄來的那股酸味,實在是有點衝頭。
“主公,看來我們的士卒,還得加一門‘抗暈船’的必修課啊。”他忍不住開口吐槽。
劉備聞言,爆發出一陣暢快至極的大笑,心情好到了極點。
“無妨!讓他們吐!吐乾淨了肚裡的濁氣,正好多吃兩碗肉飯!”
他的目光,猛地轉向帳內一名身材雄壯、雙目神光湛然的大將。
“子義,江油關的情況,斥候已探明。”
太史慈上前一步,抱拳躬身。
“請主公吩咐!”
“江油關守將馬漢,吳懿的姻親,誌大才疏,好酒貪功。”
劉備的聲音鏗鏘有力。
“自張任被調往陰平,此人便接管了江油關。如今成都精銳被吳班帶走大半,此地守軍不過五千,且軍心渙散,正是我等一戰而下的天賜良機!”
陰平橋頭一戰,關羽、甘寧、許褚皆立下大功,尤其是關羽那石破天驚的一刀,直接為大戰奠定了勝局。
太史慈雖也參與其中,卻總覺得不夠儘興。
現在,他的機會,來了。
他按住腰間劍柄,一字一句道:
“主公!末將願為先鋒,為大軍奪下此關!”
“好!”
劉備等的就是他這句話!
“我把先來的這兩萬兵馬給你調動,其中五千騎兵,一萬五千步卒!”
“子義,此戰,隻許勝,不許敗!”
“末將,定不辱命!”
……
半日後,離夜幕降臨不到兩個時辰。
吐得七葷八素的士卒們,在灌下幾大碗熱騰騰的肉湯,啃了幾個紮實的乾餅後,迅速恢複了體力。
江風一吹,疲憊與不適一掃而空。
取而代之的,是大戰將至的冰冷與肅殺。
兩萬大軍,無聲的集結。
太史慈翻身上馬。
他拔出腰間佩劍,向前一指。
“走!”
大軍開拔。
馬蹄裹著厚布,士卒口銜木枚,行動間悄無聲息,彙成暗流,向著江油關的方向,悄然湧去。
……
子時。
江油關以西,不足千米的一片密林。
兩萬漢軍在此潛伏,做著最後的休整。
太史慈立於林邊,透過枝葉的縫隙,遙望不遠處那座匍匐在夜色中的雄關。
關牆上,火把稀稀拉拉。
幾個巡邏的守兵,正無力地靠著牆垛,腦袋一點一點,顯然已困到了極點。
情報無誤。
戒備鬆懈至此,簡直是在找死。
林中潮濕的草木氣息湧入肺中,讓他的頭腦愈發清醒,殺意也愈發沸騰。
“傳令,全軍穿甲,準備突襲!”
命令被無聲地傳遞下去。
林中立時響起一片細微而密集的甲葉摩擦聲。
五千騎兵牽著戰馬,走在最前列。
一萬五千步卒緊隨其後。
一切準備就緒。
太史慈猛地將麵甲拉下,隻露出一雙在黑暗中亮得駭人的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