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安城,城下,一堆堆篝火燒得劈啪作響,火光映照著一張張失魂落魄的臉。
吳懿、李邈、張肅、彭羕……
這些不久前還在成都城中呼風喚雨的世家之主,此刻衣衫襤褸,形容枯槁,與逃難的流民彆無二致。
他們身邊,是不到兩萬名同樣垂頭喪氣的私兵部曲。
他們逃出來了。
可除了身上這件單薄的衣衫和手中冰冷的兵器,他們已一無所有。
城裡的金山銀海,美婢,侍女,莊園裡堆積如山的糧草,如今成了劉備的軍資,成了法正崛起的數字。
“完了……全完了……”
王累癱坐在冰冷的地上,雙目無神,嘴裡反複呢喃著這句話。
李邈的臉在跳動的火光下扭曲著。
他猛地拔出佩劍,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劈在身前的空地上!
“鐺!”
劍刃與碎石碰撞,激起一片塵土。
“法正!馬超!”
“我李邈若不將你二人碎屍萬段,挫骨揚灰,誓不為人!”
他的嘶吼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淒厲。
拿什麼複仇?
他們現在,連下一頓飯在哪裡都不知道!
“哭喊有什麼用!”
吳懿猛地站起身,此刻雖狼狽,但骨子裡的梟雄氣概仍在。
他環視著這群鬥敗的公雞,聲音沙啞卻帶著一股狠勁。
“我們,還沒輸!”
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他吸引。
吳懿眼中閃動著瘋狂的光芒。
“城裡的東西沒了,莊園裡的東西沒了,可我們人還在!”
“我們吳家、李家、張家……在益州經營上百年,人脈和聲望還在!”
彭羕雙眼通紅,聲音嘶啞地反駁:“國舅,都到這份上了,聲望還能當飯吃嗎?”
“能!”
吳懿斬釘截鐵。
“不止能當飯吃,還能讓我們東山再起!”
他拿出一張簡陋的地圖,在地上鋪開,手指重重地戳在成都以南,那片廣袤的區域上。
南中四郡!
“牂柯郡的雍闓,益州郡的朱褒,越嶲郡的高定!還有永昌郡的呂凱、王伉!”
“哪一個,不是與我等世代交好,互通姻親的世家?”
“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們!以朋友的身份去!”
“我們是落難的鳳凰,他們豈能見死不救?我們帶著這兩萬兵馬過去,不是去乞討,是去投靠,更是去給他們壯大聲勢!”
“隻要他們肯接納我們,拿出糧草物資,我們就能在南中站穩腳跟!這南中三郡,天高皇帝遠,他劉備的兵馬,敢輕易進來嗎?”
李邈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,他立刻明白了吳懿話裡那層血淋淋的潛台詞。
什麼叫朋友?什麼叫投靠?
他們這兩萬餓瘋了的兵馬,就是兩萬頭餓狼!
到了南中,那些人給也得給,不給……也得給!
“國舅說得對!”李邈第一個響應,“雍闓那家夥,早就想在牂柯郡當他的土皇帝了!我們過去,正好給了他一個扯旗造反的由頭!”
張肅也陰沉著臉點頭:“高定和朱褒,也不是什麼安分的主兒。這天下大亂,他們未必不想搏一個封妻蔭子,光宗耀祖!”
“那就這麼辦!”
吳懿一錘定音。
“我們兵分四路,同時去‘拜訪’這幾位‘老朋友’!”
“記住,姿態要放低,話要說得漂亮!就說我們是來共謀大事,一同對抗劉備這個外來屠夫的!”
“他們若從,大家就是一家人,有福同享!”
吳懿的嘴角咧開,那笑容裡不見半分暖意,隻有餓狼般的殘忍。
“若是不從……那就彆怪我們心狠手辣,幫他們從!”
一場關乎南中生民命運的陰謀,就在這片篝火旁,被這群失去根基的惡狼定了下來。
他們要把獠牙,伸向他們曾經的同類。
……
196年,八月四日。
牂柯郡,郡守府。
太守雍闓滿臉熱情,親自將行大禮的吳懿扶起,臉上滿是“痛心疾首”的表情。
“哎呀!國舅大人,是哪個天殺的把您害成這步田地!快快請起,折煞我也!”
吳懿當即聲淚俱下,將法正的“陰險毒辣”和劉備的“殘暴不仁”添油加醋,顛倒黑白地說了一遍。
“……我等一心為益州百姓,卻遭此大禍!如今走投無路,隻求雍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,收留我等殘兵敗將,給口飯吃,將來必有厚報!”
雍闓聽完,眼珠一轉,非但沒有半點害怕,反而露出了難以抑製的興奮。
他屏退左右,壓低聲音,湊到吳懿耳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