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平七年,十月二十。
南中,滇池城。
郡守府內,燈火昏黃。
一場密會,正在決定南中的未來歸屬。
主位上,益州郡豪強雍闓,手指一下下地敲擊著案幾,那根鷹鉤鼻在光影下投射出鷙鳥般的陰影。
叩,叩,叩。
單調的聲響,是室內唯一的聲音。
他的左手邊,是越嶲夷王高定,一身漢夷混雜的皮甲包裹著堅硬的肌肉,整個人眼神凶悍。
右手邊,牂柯太守朱褒,一個總是笑嗬嗬的白胖子,肥碩的身體陷在坐席裡,眯起的雙眼中,算計的光芒一閃而過。
而最紮眼的,是末席那幾位。
他們衣冠楚楚,即便狼狽,也竭力維持著世家風骨。
為首的張肅,這位曾經的蜀中名士,此刻麵容枯槁,雙目布滿血絲,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二十歲。
他們,是剛從成都,倉皇逃出的喪家之犬。
如今,他們盤踞在幾大勢力讓出的永昌郡,成了南中版圖上不容忽視的一股怨毒勢力。
案幾上的叩擊聲戛然而止。
雍闓開口。
“成都的消息,想必諸位都聽說了。”
他環視一圈,將眾人難看的臉色儘收眼底。
“劉備,還有他那個叫沈瀟的軍師……他們不是龍,是狼,是連骨頭渣子都要嚼碎了吞下去的惡狼!”
“公審,分田!”
雍闓一字一頓,聲音陡然拔高,“這是要掘了我們的根,斷了我們的命啊!”
“沒錯!”
高定猛地一拳砸在案上,杯盞嗡嗡作響,茶水四濺。
他甕聲甕氣地吼道:“那沈瀟已經放出話,下一步就是南中!我們再不抱成一團,是等著他把刀架在我們脖子上啊!”
“聯手,是肯定要聯手的。”
朱褒依舊在笑,用袖子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濺到手上的茶水。
“可問題是,怎麼聯手?劉備的兵,是天下聞名的精銳。
他抬起那雙小眼睛,慢悠悠地掃過眾人:“我們四郡的兵馬,湊一湊,五六萬頂天了,更多的是些部曲鄉勇。”
“如果不行,強行把所有的青壯都編為兵,這樣我們可得兵二十幾萬人馬,還怕打不過劉備軍?”
話音未落,一股無形的寒意在廳內蔓延。
這個想法也太瘋狂了。
就在這時,一直沉默的張肅,終於開口了。
“諸位,萬萬不可小覷劉備軍。”
提及成都的經曆,張肅的眼皮不受控製地跳了一下,端著茶盞的手,也微不可察地一顫。
“他們的戰力,遠非劉璋那些廢物兵可比。但更可怕的,是那個沈瀟。”
“那不是人……那是個魔鬼。”
“他行事不按常理,手段酷烈至極,卻總能精準地抓住那些泥腿子的心。他在成都,一邊用屠刀殺得人頭滾滾,一邊卻讓萬千黔首對他感恩戴德,奉若神明。”
“我們若是隻想著起兵對抗,就算能贏一陣,最後也隻會被他拖進那片由愚民組成的汪洋大海裡,活活耗死!”
“張先生這是什麼意思?”高定眉頭擰成一個疙瘩,“你的意思是,我們隻能等死?”
“不。”張肅搖頭,眼中迸發出一絲複仇的火焰,“我的意思是,不能隻靠我們自己打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