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宏大而扭曲的“意念”如同無形的重錘,狠狠砸在艾文的意識上。“容器……歸來……完成……儀式……”饑渴的呼喚混合著無數亡魂的悲鳴,在他顱腔內反複激蕩,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和一種近乎本能的、想要跪伏下去的恐懼。
旁邊的周遠已經徹底崩潰,雙手死死捂住耳朵,發出不成調的尖叫,身體蜷縮得更緊,仿佛要鑽進牆壁的縫隙裡。
艾文咬緊牙關,舌尖傳來的血腥味和疼痛勉強維持著一絲清明。他踉蹌後退,遠離大廳中央那開始緩緩旋轉、散發出不祥血光的灰燼池。池底的灰燼漩渦越來越大,暗紅的光暈如同蘇醒的獨眼,冰冷地“注視”著大廳內的兩個活物。
這不是生路。這是儀式的最終祭壇。他們不是逃脫者,而是被“規則”一步步篩選、引導至此的祭品!
絕望的寒意幾乎凍結了他的血液。但那個在絕望深處閃過的瘋狂念頭——改變“故事”走向——卻在死亡的壓迫下變得異常清晰。
如何改變?他隻是一個誤入此地的凡人,沒有力量,沒有知識,隻有幾本前人用生命換來的筆記和一個快要崩潰的同伴。
他的目光快速掃過大廳。變幻光影的牆壁記錄著過去的災難。周圍石像後的黑暗通道,通向不同的“時間碎片”。周遠說他在那些碎片裡見過瘟疫的村子、祭祀的現場……
如果能進入那些碎片……如果能回到關鍵節點之前……
這個想法大膽得近乎自殺。進入未知的“時間回響”,可能迷失,可能被同化,可能直接遭遇過去那些恐怖的“陰影”或瘋狂的祭祀者。但留在這裡,隻能等待成為“容器”或祭品,被那灰燼池中蘇醒的古老惡意吞噬。
沒有時間權衡利弊了。灰燼池的血光越來越盛,那無形的召喚和撕扯力也在增強。周遠已經開始無意識地用頭撞擊牆壁,額頭上滲出鮮血。
艾文猛地衝到周遠身邊,用力抓住他的肩膀,低吼道:“周遠!聽著!哪個通道?你之前進過的通道,哪一個相對‘安全’?或者,哪一個可能……靠近祭祀之前?”
周遠眼神渙散,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艾文,似乎花了很大力氣才理解他的話。他顫抖的手指,指向大廳右側,一尊頭顱缺失、雙臂向前伸展仿佛在擁抱或阻擋什麼的巨大石像後方。那裡的通道入口,散發著一種混合了泥土、草木清香和隱約檀香的氣息,與大廳內濃重的灰燼和血腥味截然不同。
“那……那個……好像……是村子……還活著的時候……”周遠斷斷續續地說,眼神裡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、對“正常”的渴望。
村子還活著的時候!也許就是大祭發生前不久!
就是它了!
艾文用力將周遠半拖起來:“走!跟我進去!留在這裡隻有死路一條!”
或許是求生的本能被激發,或許是艾文語氣中的決絕感染了他,周遠掙紮著,借助艾文的攙扶站了起來,緊緊抱著他的帆布包。
兩人跌跌撞撞地衝向那尊無頭石像後的通道入口。靠近時,那股草木清香更加明顯,甚至能聽到隱約的、遙遠的雞鳴犬吠和模糊的人聲,與死寂的大廳形成鮮明對比。
就在他們即將踏入通道的黑暗時,灰燼池中的血光猛然暴漲!一道暗紅色的、如同粘稠血液般的光束,如同觸手般疾射而出,掃向他們!
艾文感到背後傳來刺骨的陰寒和強大的吸力。他拚儘全身力氣,將周遠向前一推,自己也猛地向前撲去!
“嗖——!”
血色光束擦著艾文的背包掠過。背包側麵傳來一股焦糊味,裡麵一件硬物可能是那個生鏽的指南針)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。巨大的吸力讓艾文撲入通道的動作變成了狼狽的翻滾。
天旋地轉。
感覺與穿過湖底漩渦時類似,但更加短暫,也更加……“具體”。仿佛穿過一層冰冷的水膜,又像是猛地從高處墜入深水。
“噗通!”
艾文摔在了一片鬆軟潮濕的泥地上。周遠則摔在旁邊,發出一聲悶哼。
耳邊瞬間充斥了真實的聲音——清脆的鳥鳴,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,不遠處溪流的潺潺水聲,還有……清晰的人語聲,說著一種語調奇特、但勉強能聽懂幾分古音的方言。
陽光?艾文猛地抬頭。
不再是幽藍冷光的地穴,也不是昏暗的廊道。他看到了天空!蔚藍的,飄著幾縷白雲的,真實的天空!陽光透過枝葉灑下斑駁的光點,帶著暖意。
他迅速爬起身,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片山林邊緣。腳下是濕潤的泥土和小徑,前方不遠,樹木稀疏處,能看到嫋嫋炊煙和簡陋木屋的屋頂。空氣中彌漫著炊煙、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氣息。
他回來了?不,不對。
他看向自己,衣服還是那身破爛的衝鋒衣,背包在,雖然側麵焦了一塊。周遠也還在旁邊,穿著他那身破舊登山服。他們與這個環境格格不入。
這裡是“回響碎片”。是黑木嶺山村,在大祭和瘟疫發生之前,某個夏日的午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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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象無比真實。陽光的溫度,泥土的觸感,聲音的方位,氣味的層次……一切都和真實世界毫無二致。但艾文知道,這隻是過去的幽靈,一段被定格、循環或依照某種邏輯運行的記憶。
周遠也掙紮著坐起來,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震驚和迷茫,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。“真……真的……回來了?”
“不是真的,”艾文低聲警告,警惕地觀察四周,“這是‘碎片’,是過去的影子。小心,彆被同化,也彆乾擾……天知道會發生什麼。”
他們所在的位置似乎是村子的後山,一條很少人走的小路。透過樹叢,能看到村子裡有人在走動,穿著粗布衣衫,有男有女,有老有少,麵容模糊但生動。
“我……我之前隻敢遠遠看著,”周遠小聲說,聲音帶著恐懼,“他們……他們看不到我們?還是……”
“不知道。小心為上。”艾文示意周遠跟上,他們借著樹木的掩護,小心翼翼地朝村子的方向靠近,想看得更清楚,也想尋找……什麼?改變過去的契機?那可能嗎?
他們躲在一叢茂密的灌木後,觀察著村口。幾個村民正在忙碌,修理農具,晾曬藥材,孩子們追逐打鬨。一切看起來平靜而祥和,完全無法想象不久後這裡將變成人間地獄。
艾文的目光被村口一棵大樹上掛著的、隨風飄動的布條吸引。不是紅布條,而是各種顏色的布條,上麵似乎畫著扭曲的符號。樹下,一個穿著深色長袍、頭發花白、臉上塗著幾道赭石色紋路的老者,正在對幾個村民說著什麼,神情嚴肅,手指向深山的方向。
祭司?還是村中的長者?
就在這時,一個年輕的獵戶打扮的男子,背著弓箭,從山裡匆匆跑回,臉上帶著興奮和一絲敬畏,跑到老者麵前,激動地比劃著,指向他們來的方向深山)。
老者聽著,臉上的皺紋舒展開,眼中閃過狂熱的光芒。周圍的村民也聚集過來,議論紛紛,臉上混雜著期待、敬畏和不安。
艾文聽不清具體內容,但能捕捉到幾個關鍵詞:“山神顯靈”、“神賜之石”、“祭祀”、“保佑”。
他的心臟猛地一沉。這就是開端?發現了所謂的“神賜之石”那些不祥的礦石),決定舉行大型祭祀?
他必須做點什麼!哪怕隻是在這個“回響碎片”裡,哪怕可能毫無意義,甚至引發不可預知的後果!
“周遠,你待在這裡彆動!”艾文低聲吩咐,然後,在周遠驚恐的目光中,他從灌木後走了出來,徑直朝著村口那群人走去。
他不知道自己會被如何看待。闖入者?瘋子?還是……某種預兆?
就在他踏入村口空地,陽光毫無遮攔地照在他那身古怪的現代服裝上時,所有村民,包括那老祭司和年輕獵戶,齊刷刷地轉過頭,看向了他。
他們的眼神裡,沒有驚恐,沒有好奇,而是一種……空洞的、仿佛透過他在看彆的什麼東西的漠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