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有墜落的衝擊,也沒有空間的撕扯。躍入星光通道的瞬間,艾文感覺自己被一股柔和但不可抗拒的力量包裹、牽引,仿佛沉入溫暖而深邃的夢境之海。所有的恐懼、疲憊、疼痛,都在飛速遠離。周遠抓著他手臂的力道也消失了,兩人似乎在這片星光的洪流中短暫地分離。
時間感徹底迷失。可能是一瞬,也可能是永恒。
當雙腳再次感受到“地麵”時,觸感並非堅硬,而是一種奇異的柔軟與彈性,仿佛踩在厚密濕潤的苔蘚上,又像是站在雲端。周圍的光線朦朧而均勻,不是陽光,也不是幽藍冷光或詭異的磷火,而是一種柔和的、仿佛從四麵八方均勻透出的乳白色微光,既不刺眼,也不昏暗。
艾文站穩身形,迅速環顧四周。
這裡是一個……“空間”。
很難用具體的詞彙描述。它沒有明顯的邊界,視線所及,隻有一片柔和的光暈和朦朧的、仿佛水汽般緩緩流動的薄霧。腳下是類似質感的地麵,延伸向霧氣深處。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極其潔淨、幾乎不染塵埃的氣息,帶著一絲涼意,卻並不寒冷。絕對的寂靜,連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都仿佛被這空間溫柔地吸收了,隻剩下一種深邃的、令人心安的寧靜。
沒有猙獰的石像,沒有流淌著災難光影的牆壁,沒有散發著惡意的灰燼池。這裡與黑木嶺、與閾限回廊那充滿了痛苦、瘋狂和死亡回響的環境截然不同,仿佛是兩個極端。
這就是“往生之隙”?蘇婉清筆記中暗示的、真正的出路儘頭?
艾文低頭檢查自己。背包還在,東西基本都在,除了那把青銅鑰匙和消耗掉的紅絲線。身上的擦傷和疼痛感依舊存在,提醒著他之前經曆的真實性。周遠呢?
他轉身,看到周遠就站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,正茫然地環顧著這個陌生的空間,臉上交織著震驚、難以置信,以及一種長久緊繃後驟然鬆弛帶來的虛脫感。他依舊緊緊抱著那個已經空了的帆布包,仿佛那是他與過去世界唯一的聯係。
“我們……出來了?”周遠的聲音沙啞而輕微,仿佛怕打破這片寧靜。
“不確定,”艾文謹慎地說,向前走了幾步,霧氣隨著他的移動緩緩流動,“這裡不像外界。沒有天空,沒有地標。”但至少,這裡沒有那種無處不在的惡意和壓迫感。
他們開始在這個柔和而朦朧的空間裡探索。地麵似乎無邊無際,無論朝哪個方向走,周圍的景象都幾乎一樣——乳白色的光,流動的薄霧,柔軟的地麵。沒有聲音,沒有活物,甚至沒有明確的方向感。
走了大約十幾分鐘時間感在這裡也很模糊),前方的霧氣似乎略微稀薄了一些。朦朧中,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輪廓。
那似乎是一棵……樹?
兩人加快腳步靠近。霧氣散開,那確實是一棵樹。但並非真實生長的樹木,而是一棵由柔和白光凝聚而成的、半透明的“光樹”。樹乾粗壯,枝椏舒展,葉片是由更密集的光點構成,無風自動,緩緩搖曳,灑下點點星輝般的光屑。樹形優美而寧靜,帶著一種非人間的聖潔感。
而在光樹的根部,盤膝坐著一個身影。
一個穿著簡樸布衣、長發披散的女子身影。她背對著他們,麵向光樹更深處朦朧的方向,一動不動,仿佛已經在此靜坐了無數歲月。她的身影同樣有些透明,與周圍的光暈融為一體,但又比光樹凝實許多。
艾文的心猛地一跳。這個身影……雖然看不清麵容,但那種沉靜的氣質,還有那身與現代或古代山民都不同的簡樸裝束……
“蘇……蘇婉清?”他試探著,低聲呼喚。
那身影似乎微微動了一下。然後,極其緩慢地,她轉過了身。
一張清秀而平靜的臉,約莫三十許人,眼神清澈深邃,仿佛能洞悉一切,卻又帶著一種曆經滄桑後的淡然。她的目光落在艾文和周遠身上,沒有絲毫意外,隻有一種溫和的了然。
“你們來了。”她的聲音直接響起,並非通過空氣傳播,而是如同清澈的溪流,直接流入他們的心田,平和而寧靜,“比我預想的,要晚一些,但也……更堅韌一些。”
真的是蘇婉清!那個四十年前進入黑木嶺,留下了最詳儘筆記和“心印”線索的民俗學者!她沒有死在那場湖水的倒影危機中,也沒有在閾限回廊裡耗儘,而是來到了這裡!
“蘇前輩!”艾文激動地向前一步,“這裡……這裡是哪裡?我們真的離開黑木嶺了嗎?”
蘇婉清輕輕搖了搖頭,又點了點頭,姿態帶著一種禪意:“是,也不是。此處可稱‘往生之隙’,乃那場大祭撕裂時空,於無儘怨念與混沌夾縫中,偶然形成的一點‘靜滯之域’。它不屬於黑木嶺的詛咒,也並未完全脫離其影響。更像是一場永恒風暴中,短暫平靜的風眼。”
她頓了頓,目光掃過他們狼狽的模樣和眼中的急切:“你們通過‘心印’共鳴,以自身鮮活經曆為引,打開了連接此處的通道。這證明你們不僅遵守了‘規則’,更在一定程度上‘理解’了規則的意圖與陷阱,且心中尚存一線不甘沉淪的清明。此乃抵達此處的唯一條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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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……我們可以從這裡真正離開,回到我們的世界嗎?”周遠急切地問,聲音顫抖。
蘇婉清看向他,眼神中帶著一絲憐憫:“周遠,你在此地徘徊已久,靈魂已被那回響碎片侵蝕頗深。貿然返回,恐神智難全,肉身亦可能產生不可預知的畸變。”
周遠臉色瞬間慘白。
“至於你,艾文,”蘇婉清的目光轉向艾文,“你根基尚穩,但身上糾纏的因果與‘印記’亦深。直接回歸,或許能保一時平安,但那黑木嶺的‘目光’,未必會徹底從你身上移開。”
艾文心中發緊:“難道……我們永遠困在這裡?或者,隻能回去麵對那個祭祀池?”
“非也。”蘇婉清抬起手,指向光樹後方那片更加朦朧、仿佛有無數光影靜靜沉浮的區域,“‘往生之隙’是‘靜滯之域’,亦是‘抉擇之點’。真正的‘出口’確實存在,但它並非單向的門。它更像是一麵‘鏡子’,一個‘天平’。”
“鏡子?天平?”艾文不解。
“黑木嶺的詛咒,源於一場失衡的祭祀,是無數生命痛苦與執念的彙聚,也是一個古老而扭曲的‘存在’未完成的渴望。”蘇婉清緩緩解釋,“‘往生之隙’因這巨大的失衡與痛苦而偶然誕生,它本身蘊含著一種……‘調節’的可能性。從此處,可以嘗試做兩件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