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股意識流——艾文的堅韌與求知,周遠的破碎與渴望,蘇婉清四十載靜思的澄澈與領悟——在“往生之樹”灑下的星輝中,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引導、編織。那並非語言或圖像的簡單疊加,而是一種更本質的“信息編織”,關乎體驗、認知、情感與對世界底層規則的觸摸。
艾文感覺自己仿佛被抽離了血肉之軀,化為一個純粹的觀察點與發射器。他“看”到自己與周遠、蘇婉清構成的三角中心,一個極其複雜、不斷自我調整的“光之結構”正在生成。它由無數細微的、閃爍著不同色澤代表不同性質信息)的光絲構成,結構脆弱卻異常精密,核心處是一團穩定的、珍珠白色的柔光,代表著他們試圖傳遞的終極意念——“看見、承認、放下、解脫”。
與此同時,一種難以言喻的“下拉感”出現了。並非物理上的墜落,而是意識層麵的“錨定”與“連接”。他們編織的這個“信息結構”,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,其漣漪正不受控製地向下、向那個他們剛剛逃離的、充滿痛苦與瘋狂維度的“深處”擴散。
透過這個脆弱的連接,艾文“感知”到了。
那不再是模糊的惡意呼喚或破碎的回響光影。他“感知”到了一個……存在。
龐大到難以想象,卻又並非完整的“生命”。它像是由億萬破碎的尖叫、凝固的恐懼、沸騰的怨恨、扭曲的祈願以及某種古老、混沌、被強行撕扯下的“法則碎片”糅合而成的、自我吞噬又不斷再生的漩渦。它就是黑木嶺詛咒的“心臟”,是閾限回廊灰燼池中那“獨眼”的根源,是那場失敗大祭所有惡果的終極聚合體。
它的“意識”如果那能稱為意識)並非思考,而是一種永恒的、饑渴的“渴望”與“痛苦”的共振。渴望“完成”那未竟的儀式,渴望“容器”來承載這無儘的混亂,渴望“回歸”某種早已失去的、或從未真正擁有過的“完整”或“平靜”。這渴望本身,就是最深的痛苦。
當艾文他們的“信息結構”的漣漪觸碰到這個“痛苦聚合體”的表層時,一股狂暴的、混亂的“信息逆流”猛地沿著連接通道反衝上來!
不是語言,而是直接的精神衝擊,是無數記憶與感官的碎片洪流:
——滾燙!被推入烈焰焚燒祭壇的瞬間,皮肉焦灼的劇痛與無邊的恐懼!
——冰冷!瘟疫蔓延時,看著親人麵孔逐漸青黑僵硬的絕望與麻木!
——黑暗!被山體吞沒、永世封閉的窒息與瘋狂!
——撕裂!遠古混沌存在被錯誤儀式驚醒、撕扯下碎片的憤怒與茫然!
——饑餓!百年孤寂中,對鮮活生命、對“意義”、對“終結”的無儘渴求!
這些碎片並非有序播放,而是同時、混亂地砸向艾文的意識。每一片都帶著原初的強烈情感,足以在瞬間衝垮普通人的神智。艾文感到自己的“存在感”仿佛要被這洪流撕碎、稀釋、同化。
“穩住!觀照!傳遞!”蘇婉清寧靜如深海的聲音如同定海神針,在他意識即將潰散的邊緣響起。同時,一股溫暖而堅定的支撐力從三角連接中傳來,是蘇婉清與周遠儘管周遠的支撐微弱顫抖)共同分擔著衝擊。
艾文死死“抓住”他們共同編織的那個“信息結構”的核心——那團珍珠白的柔光。他將自己承受衝擊時的“觀察”而非沉浸)——對痛苦的認知,對錯誤的理解,對絕望的共情——轉化為更清晰的信息流,注入結構。
這不是對抗,而是……呈現與回應。
他們將那些痛苦碎片“接收”下來,但並不讓其在自身意識中生根發芽,而是通過“信息結構”進行“轉譯”與“包裹”,再連同他們自己的核心意念,一起向那深淵般的“痛苦聚合體”傳遞回去。
這個過程如同在驚濤駭浪中,試圖用一根銀針傳遞一封情書。每一次“信息包”的發送都異常艱難,且伴隨著被瘋狂洪流徹底吞沒的風險。
漸漸地,艾文“感覺”到,那狂暴混亂的逆流中,似乎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……“凝滯”?就像一頭狂怒的野獸,第一次注意到並非獵物、也非獵手的、某種無法理解的“存在”。
他們傳遞的信息,那些關於“看見痛苦”、“承認因果”、“放下執念”、“於此靜滯中尋找解脫可能”的意念,對於那個純粹由“完成儀式”渴望驅動的聚合體來說,是完全陌生、甚至“錯誤”的。
但也正是這種“錯誤”,帶來了短暫的困惑與空隙。
利用這絲空隙,艾文在蘇婉清的引導下)做了一件更大膽的事。他沒有繼續被動回應痛苦碎片,而是主動“投射”出一些他從蘇婉清共享知識中理解到的、關於那場遠古祭祀“另一麵”的模糊景象:
——部落先民對地脈力量的原始敬畏與依賴而非純粹貪婪)。
——在發現“神賜之石”不祥礦石)時,最初可能混雜著希望與恐懼的複雜心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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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大祭失敗、災難爆發時,那瞬間的集體驚愕、悔恨與無力而不僅僅是瘋狂)。
——甚至,那被撕扯下的“混沌存在碎片”,其本身可能也蘊含著某種非善非惡、僅僅是“存在”的、原始的困惑。
這些投射的景象非常模糊,充滿猜測,但關鍵在於,它們試圖呈現事件中“人”的複雜性,以及悲劇並非單一惡念結果的另一種敘事可能。
這一次,反衝上來的不再是純粹的痛苦洪流。
夾雜了一絲……疑問。
一個龐大、扭曲、但清晰了許多的“意念焦點”,如同深淵睜開了另一隻稍微清明的眼睛,鎖定了他們這個脆弱的連接點:
“錯……誤……?”
“完……成……必……須……完……成……”
“痛……苦……如……何……停……止……?”
“容……器……你……們……?”
問題本身依舊混亂矛盾,充滿了未完成的渴望,但其中確實出現了對“錯誤”的隱約認知,以及對“停止痛苦”的潛在訴求儘管立刻又被“完成儀式”的執念覆蓋)。
這是一個關鍵突破!
“它”在“聽”!至少,在某種程度上,開始“處理”他們傳遞的不同信息!
但危險也急劇升高。當“痛苦聚合體”將更多的“注意力”投向他們時,連接的負擔呈指數級增加。周遠的意識發出不堪重負的“呻吟”,他傳遞過來的支撐力開始劇烈波動、減弱,甚至開始無意識地“泄漏”出他自身最深的恐懼碎片,汙染他們共同編織的“信息結構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