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再次如期而至。艾文從一種半麻木的警覺狀態中恢複,第一件事仍是檢查門縫膠帶——完好。這已成為他每個早晨確認“安全”的儀式。昨夜那無法辨認的敲門者,沒有留下任何物理痕跡。
他走到衣櫃前,猶豫片刻,還是戴著手套拉開了櫃門。那股混合氣味依舊,內壁那片暗紅褐色的汙漬在晨光下更顯清晰,邊緣的浸染紋路仿佛某種拙劣的地圖。他用手機拍了照,然後小心地用鑰匙尖端,在那汙漬邊緣最淺的地方,輕輕刮下一點點碎屑。碎屑極細微,顏色比守則上刮下的粉末更深,近乎黑色。他將這點碎屑用另一張乾淨紙片接住,裝入新的密封袋,與之前的樣本分開。
接著,他處理了衛生間。那條越來越濕重的毛巾被他用晾衣杆小心挑起來避免直接接觸),扔進了一個準備丟棄的塑料袋裡紮緊。鏡子表麵看起來正常,但他注意到,鏡子邊緣與牆壁接縫處,似乎多了一點極淡的、水漬般的暈痕,昨晚還沒有。
上午,艾文帶著幾個密封袋和滿腹疑問去了學校的化學實驗室樓。他認識一位在讀分析化學博士的學長,關係尚可。他編了個理由,說是在老宿舍發現一些奇怪的汙漬,擔心是黴菌或什麼有害物質,想請學長幫忙簡單看看是什麼成分。
學長在通風櫥裡,用試劑簡單測試了那兩個樣本。守則上的粉末樣本,遇到某種檢測鐵離子的試劑時,顯現出微弱的陽性反應。“有點鐵鏽的成分,但不止,還有其他有機質,不好說具體是啥。”學長皺眉,“你這宿舍夠老的啊。”
而衣櫃內壁刮下的深色碎屑,在滴加試劑後,顏色變化更明顯。“這個……有機質含量可能更高,有點像是……”學長頓了頓,看了一眼艾文,“血跡,陳舊的血跡,混合了其他東西氧化後的結果。當然,隻是很初步的推測,要準確得送檢。”
血跡。這個詞像一塊冰,砸進艾文胃裡。守則上的汙漬,衣櫃裡的汙漬……還有管理員反複刷洗的樓梯角落。
“謝了學長,可能就是以前什麼飲料灑了吧。”艾文強作鎮定,收回樣本。
“老房子嘛,什麼都有可能。”學長也沒深究,隻是提醒,“要是覺得味道重或者不舒服,多通風,或者找宿管看看。”
找宿管?艾文想起管理員那張諱莫如深的臉。他絕對不會去。
離開實驗室,艾文走在陽光下,卻感覺不到多少暖意。血跡的猜測即便隻是推測)讓那些規則的猙獰感又加深了一層。那些汙漬是“它”留下的?還是……違反規則者的下場?
他需要更多信息,更主動的探索。而白天,規則失效的時段,是他唯一能相對安全行動的機會。
下午,他決定去一樓的熱水房看看。周明曾問起,他自己也還沒去過。熱水房在樓梯背麵,一個不起眼的小門。門虛掩著,裡麵傳出水流聲和空曠的回響。
推開門,裡麵空間不大,靠牆一排老舊的熱水器,有幾個龍頭正在滴水,地上濕漉漉的。光線昏暗,隻有一盞小燈。空氣悶熱潮濕,帶著濃厚的鐵鏽和水垢味。牆上貼著一張發黃的“節約用水”提示,邊角卷曲。
看起來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、有些破舊的熱水房。
但艾文的目光很快被熱水房深處、靠近後牆角落的東西吸引了。那裡堆著一些雜物,破舊的臉盆,歪倒的拖把。而在雜物旁邊,牆角的位置,牆壁的塗料大片剝落,露出了裡麵深色的水泥。在那片裸露的水泥牆麵上,有一大片噴濺狀、已經乾涸發黑的汙漬!
顏色比他之前見過的任何汙漬都要深,麵積也要大得多,幾乎覆蓋了半麵牆角,形態猙獰。
艾文的心跳瞬間加速。他走近幾步,忍住那股愈發濃重的潮濕黴味和隱約的鐵鏽腥氣。汙漬深深滲入水泥,無法刮取。在汙漬下方的水泥地上,也有顏色相似的深深浸染的痕跡。
這裡發生過什麼?為什麼偏偏是熱水房?
他猛地想起夜間規則的隻言片語。“濕毛巾”、“鏡子”、“水聲”……還有周明提到的衣櫃“怪味”和自己衣櫃的汙漬。水,似乎是一個反複出現的元素。而熱水房,是整層樓水源最集中、水汽最重的地方。
他正在出神,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。很輕,但在空曠的水房裡格外清晰。
艾文渾身一僵,立刻轉身。
管理員大爺正站在門口,手裡拿著一個鐵皮水桶和拖把,麵無表情地看著他。那雙渾濁的眼睛在昏暗光線下,似乎沒什麼焦點,又好像什麼都看在眼裡。
“同學,打水?”大爺的聲音乾澀。
“啊……來看看。”艾文儘量讓聲音平穩,“這水流聲有點大。”
“老機器了。”大爺慢吞吞地走進來,把水桶放在一個滴水的龍頭下接水,不再看艾文,也不看牆角那片觸目驚心的汙漬,仿佛它根本不存在。“晚上十點就沒熱水了,記得早點。”
“知道了,謝謝大爺。”艾文應著,目光迅速掃過大爺的動作。他的手很穩,布滿老人斑和粗大的關節,指甲縫裡似乎有些洗不掉的暗色。接水的龍頭,正是離那片汙漬最遠的一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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艾文不敢久留,說了聲“我先上去了”便匆匆離開。走出熱水房,他還能感覺到背後那道平靜無波的目光。
晚飯後,艾文在宿舍裡整理思路。熱水房的汙漬、學長的推測、管理員的異常平靜……碎片越來越多,卻拚湊不出一幅完整的圖景。他感覺自己在迷霧中行走,隻能摸到近處冰冷潮濕的牆壁,卻不知道出口在哪裡,也不知道黑暗中到底藏著什麼。
晚上九點五十,他照例準備夜間事項。當他把新的乾毛巾放在衛生間鏡子下時他決定不再提前弄濕),目光掃過鏡麵。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,眼神裡是掩飾不住的疲憊和緊張。他突然冒出一個念頭:如果“它”或者某些現象與水有關,那麼保持乾燥會不會有影響?
他檢查了所有可能積水的地方,甚至用抹布把洗手池和周圍瓷磚擦得一滴水珠都沒有。
十一點,門縫開啟。寂靜降臨。
今夜似乎格外漫長。時間在高度警覺中緩慢爬行。沒有拖行李聲,沒有敲門,床下安靜。連之前偶爾會有的、不知來源的細微聲響都消失了。但這種絕對的寂靜,反而讓人更加不安,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。
淩晨一點左右,艾文正在記錄今日的發現,忽然聽到隔壁409傳來一點動靜。
不是之前那種模糊的摩擦聲,而是……說話聲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