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太陽最後一絲弧線沒入海平麵之下時,整個天空和海麵仿佛瞬間被點燃,爆發出最後也是最壯麗的光彩,然後迅速歸於深邃的靛藍與墨黑。第一顆星星迫不及待地在天鵝絨般的天幕上亮起。
遊客們發出滿足的歎息,開始收拾器材離去。
平台上漸漸隻剩下他們兩人。
海風大了些,帶著夜晚的涼意。燈塔的燈光開始規律地旋轉,雪亮的光柱掃過黑暗的海麵,為歸航的船隻指引方向。
“冷嗎?”畢雯珺問。
張予曦搖搖頭,還沉浸在日落帶來的震撼餘韻中。
她轉頭看他,發現他正望著燈塔旋轉的光束,側臉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沉靜。
“你剛才說,缺夜晚的聲音,”她輕聲問,“是指這個嗎?”她指了指燈塔運轉時低沉的嗡鳴,以及光柱掃過時,那獨特的聲音軌跡?
畢雯珺收回目光,看向她,眼神在燈塔的光暈中顯得深邃:“不止。”他頓了頓,“還有晚風穿過棕櫚葉的聲音,夜行動物在叢林裡的窸窣聲,退潮後沙灘上細沙流動的微響……當然,”他看向遠處黑暗中被月光勾勒出銀色輪廓的海浪,“還有夜浪的聲音,和白天不同,更沉,更緩,像在呼吸,也像在低語。”
他的描述像一首散文詩,讓張予曦仿佛已經聽到了那些屬於海島夜晚的、隱秘而動人的交響。
“那……我們晚點去錄?”她提議,帶著一絲探險般的興奮。
“好。”他答應得很乾脆。
兩人沒有立刻返回,而是繼續在燈塔下站了一會兒。
夜空中的星星越來越多,銀河的輪廓也逐漸清晰。遠離塵世的光汙染,宇宙的浩瀚與靜謐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展現在眼前。
“以前巡演到很晚,或者寫歌寫到淩晨,偶爾也會看看天。”畢雯珺忽然開口,聲音在夜風中顯得很輕,“但城市的星星,總是看不清。”
張予曦能想象那個畫麵:忙碌喧囂過後,獨自一人站在酒店高層,望著被霓虹稀釋的稀薄星空,那是一種繁華背後的孤獨。
“這裡的星星,好像伸手就能摘到。”她仰著頭,輕聲說。
“嗯。”他應了一聲,也抬起頭。
過了片刻,他輕聲哼起一段旋律。
沒有歌詞,隻是簡單的哼鳴,調子舒緩悠遠,帶著星空般的空靈和些許寂寥,卻又奇異地與此刻的氛圍、與腳下深沉的海浪聲融為一體。
是他即興的創作,還是《曦途》的某個變奏?張予曦分辨不出,但她被這旋律深深吸引。
它像是星空與大海之間的對話,也像是他內心某個角落的流露。
她安靜地聽著,沒有打擾。
直到他哼完最後一個音符,餘音仿佛融入了海風,飄向遠處的星空。
兩人之間陷入一種舒適的沉默。
燈塔的光束規律地掃過,每一次掠過,都短暫地照亮彼此的臉龐,然後又隱入黑暗。
在這種明暗交替中,某種情緒在無聲地醞釀、發酵。
終於,在又一次光束掃過,將他的輪廓清晰地映在她眼中時,張予曦感覺到,畢雯珺原本隨意搭在欄杆上的手,輕輕移動,覆蓋在了她的手背上。
不同於白天的牽手,也不同於水中的扶持。
這個覆蓋的動作,在夜晚的海風與星光下,在燈塔孤獨而執著的守望中,帶著一種沉靜的、確認般的溫度。
他沒有看她,依舊望著星空。
但掌心傳來的暖意,和他手指微微收攏的力度,已經訴說了千言萬語。
張予曦的心,在胸腔裡安靜而有力地跳動著。
她沒有抽回手,而是翻轉手掌,與他十指相扣。
指尖交纏的瞬間,仿佛有細微的電流竄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