場記板敲響。
林默走進房間,反手關上門,動作有些遲緩。
她沒有開燈,任由窗外流轉的霓虹將房間切割成明明暗暗的色塊。
她走到書桌前,沒有坐下,隻是垂眼看著攤開的卷宗和屏幕上定格的監控畫麵。
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而下,模糊了外麵的世界。
鏡頭推近她的臉,沒有大的表情變化,甚至沒有皺眉。
但她的眼神是空的,焦距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,仿佛正在將剛才交鋒中的每一個細節、每一個微表情、每一句看似無關緊要的對話,進行高速的、冷酷的掃描與重組。
她的手指無意識地、極其輕微地在大腿側摩挲著,那是她思考時不易察覺的小動作。
然後,她的視線緩緩下移,落在自己微微顫抖的指尖上。
那不是恐懼的顫抖,而是一種能量過度消耗、理性與直覺激烈碰撞後產生的、生理性的細微震顫。
她看著自己的手,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具承載著她精密大腦的軀體,也會流露出不受控製的信號。
窗外一道車燈掃過,短暫地照亮她半邊臉頰,又迅速隱入黑暗。
她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,那空茫的眼神裡,漸漸凝起一點極其銳利、卻也極其疲憊的光。
像是掃描儀終於鎖定了一個異常波段,但同時也耗儘了大部分能量。
她緩緩走到床邊,坐下,沒有躺下,隻是弓起背,雙手撐在膝蓋上,低下頭,這是一個防禦與疲憊交織的姿態。
雨水敲打窗戶的聲音被放大,成為房間裡唯一的聲響,襯得她的靜默更加沉重。
“cut!”陳導的聲音響起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,“非常好!就是這種感覺!內在的崩裂與重建,全在靜默裡了。保一條,我們換個角度再來一遍。”
張予曦從“林默”的狀態裡慢慢抽離,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出了一層薄汗,手指果然在微微發麻。
助理小楊立刻遞上溫水和小毯子。
又拍了兩條不同景彆的,導演終於滿意。
收工時,窗外的雨依舊淅淅瀝瀝。
張予曦換回自己的衣服,裹緊外套,和劇組人員道彆後,坐車回酒店。
車子行駛在濕滑的路麵上,雨刮器規律地擺動。
她靠在椅背上,疲憊感後知後覺地湧上來,但精神卻因為剛才那場投入的表演和下午高效的會議而有些亢奮。
她拿出手機,點開與畢雯珺的聊天窗口,最後一條停留在他下線的“路上小心”。
她想了想,打字:「剛拍完那場獨處戲。用了點‘林默的疑問’的感覺。」
發出去後,又覺得這話有點沒頭沒尾,補充道:「導演很滿意。」
等了片刻,沒有回複。他大概還在忙,或者已經回住處休息了。
張予曦收起手機,看向窗外流動的夜景。
回到酒店房間,洗漱完畢,已是深夜十一點多。雨聲小了些,變成溫柔的淅瀝。她正擦著頭發,手機屏幕亮了一下。
畢雯珺回複了。
不是文字,而是一段極其簡短的、隻有五秒鐘的音頻,文件名是「掃描完成」。
她點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