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六章:鼠穴求生
“搜!”
疤臉龍那刮骨鋼銼般的嘶吼炸開的瞬間,堵在門口的兩個凶悍打手如同出閘的惡犬,猛地撞開半掩的門板,衝進了這狹隘逼仄的空間!帶起的冷風裹挾著門外弄堂裡彌漫的塵土和血腥氣,瞬間攪動了診所內原本就凝固如鐵的空氣。破木門狠狠撞在斑駁脫落的土牆上,震落下簌簌的灰土。
老白瘦弱的身子篩糠似的抖著,幾乎站立不住,全靠身後同樣麵無人色的阿炳下意識地攙扶才沒癱軟在地。他那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衝進來的凶徒,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,早已纏繞勒緊了他的心臟,讓他幾乎窒息。
梁叔隻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氣從尾椎骨直衝頭頂,頭皮瞬間炸開!他幾乎是本能地挪動了一下腳步,用自己寬厚卻同樣布滿補丁的身軀,不著痕跡地擋在了牆角那片堆積著藥渣、舊漁網和破爛箱籠的雜物堆前。大柱和二牛也立刻繃緊了神經,像兩頭發怒前豎起鬃毛的土狼,微微弓起身子,下意識地往梁叔身邊靠攏,三個人形成一道勉強的人牆,試圖遮擋住那堆散發著黴腐氣息的雜物。
“疤……疤爺……”老白的聲音抖得不成調,嗓子眼像是被粗糙的砂礫堵著,擠出微弱的氣音,“您……您行行好……我們這兒都是老實巴交的窮人……哪敢窩藏什麼……”
“閉嘴!老東西!”疤臉龍三角眼裡凶光暴漲,根本懶得聽老白那蚊子哼哼般的辯解。他一步踏進診所,那雙沾滿汙泥甚至可能還沾著隔壁王老七血跡的堅硬牛皮短靴,重重地踩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,發出沉悶的響聲,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屋內眾人緊繃欲斷的心弦上。他那雙毒蛇般的眼睛如同探照燈,從老白父子驚恐扭曲的臉上,掃過梁叔和他身邊兩個壯實漢子強作鎮定的神情,最後陰鷙地掃視著診所內每一個角落——那張散發著汗臭和血腥味的簡陋木板床、歪倒的凳子、散落在地上的剪刀和帶血的布條、角落裡堆滿瓶瓶罐罐的破舊藥櫃……沒有任何地方能逃過他貪婪而殘忍的審視。
“老實?”疤臉龍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嗤笑,滿是橫肉的臉頰上那道蜈蚣般的刀疤扭動著,更添幾分猙獰。“王老七也老實!腸子流了一地也老實!”他猛地一揮手,聲音驟然拔高,如同厲鬼咆哮:“搜!給老子一寸寸地刮!床板掀了!藥櫃砸開!耗子洞也給老子掏乾淨!”他身後那兩個打手早已按捺不住,得了命令立刻如狼似虎地撲向診所內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!其中一個直奔那張血跡未乾的木板床,雙手抓住油膩發黑的床單一角,猛地發力——“嘩啦!”整張單薄的床板連同上麵沾血的草席被整個掀翻在地,露出底下空蕩蕩的泥地!
另一個打手則衝著牆角那個破舊高大的藥櫃而去!“哐當!”一聲巨響,布滿裂紋的櫃門被粗暴地拉開,裡麵各色的藥瓶罐子稀裡嘩啦被粗暴地撥弄出來,砸在地上摔得粉碎!刺鼻的藥味混合著灰塵猛地騰起!無數的玻璃碎片和草藥粉末飛濺開來!
“住手!我的藥!我的藥啊!”老白的心像是被刀剜了一下,那些廉價卻也是他安身立命本錢的草藥和瓶罐,是他一點點積攢下來的家當!他發出一聲絕望的哀嚎,下意識地想衝上前阻攔,卻被身旁的阿炳死死拽住胳膊。阿炳死死咬著發白的嘴唇,瘸腿支撐著不穩的身體,驚恐地看著眼前如同末日般的景象,眼淚無聲地洶湧而出,身體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。
梁叔的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大手緊緊攥住,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窒息的痛楚!他全身的肌肉繃緊到了極限,後背死死抵著身後的雜物堆,隔著薄薄的衣物和一層厚厚的爛漁網、破布片,他幾乎能清晰地感覺到雜物堆深處,那個蜷縮在冰冷地麵的年輕人微弱而滾燙的體溫!每一次那兩個打手粗暴的翻找動作,都像是直接砸在他的心上!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撲到藥櫃前的打手,尤其當他粗暴地拉開最底層那個抽屜,裡麵一團黑乎乎、散發著腐爛臭氣的藥渣被直接倒在地上時——那個抽屜後麵,與牆角雜物堆的縫隙,隻有一層薄薄的木板相隔!梁叔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滿是冷汗的掌心,他甚至能聽到雜物堆裡鄭永那微弱得如同遊絲般、卻又沉重無比的痛苦喘息!快!快走啊!他的心底在瘋狂呐喊!
“媽的!全是破爛垃圾!”掀床板的打手狠狠啐了一口唾沫,對著空空如也的床底罵罵咧咧。翻藥櫃的也泄憤似的猛地踹了一腳歪倒的櫃子,震得櫃頂的灰塵簌簌落下。診所本就狹隘,瞬間被翻了個底朝天,除了被破壞的狼藉,根本藏不下一個大活人!兩個打手的目光,如同被血腥吸引的禿鷲,終於不約而同地、帶著不加掩飾的凶殘和貪婪,投向了診所裡剩下的唯一幾個“活物”——堵在牆角雜物堆前的梁叔、大柱和二牛!
疤臉龍那毒蛇般的目光也如同冰冷的探針,牢牢鎖定了梁叔三人!他向前逼了一步,皮笑肉不笑地咧開嘴,露出焦黃的牙齒,那股濃烈的、混雜著劣質煙草和隔夜酒氣的惡臭撲麵而來,熏得人幾欲作嘔:“怎麼?幾位兄弟……擋在那兒,是心疼這堆垃圾?”他細長的三角眼微微眯起,裡麵閃爍著極其危險的寒光,“還是……裡頭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寶貝?金子?大洋?還是……那個值三百塊大洋的……‘寶貝’?!”他刻意拖長了“寶貝”二字,聲音如同毒蛇吐信,帶著赤裸裸的威脅和血腥的暗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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空氣凝固得幾乎無法呼吸!大柱和二牛隻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,頭皮陣陣發麻!疤臉龍身後的兩個打手,已經獰笑著,手按在了腰間鼓囊囊的位置,那裡顯然是藏著凶器!隻要老大一聲令下,隨時可以撲上來將他們撕碎!
完了!徹底完了!老白眼前一黑,雙腳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,軟軟地向下滑倒,被同樣絕望的阿炳死死架住才沒癱在地上。他渾濁的眼睛裡隻剩下死灰一片。梁叔的心沉到了無底深淵,疤臉龍那毒蛇般的目光幾乎穿透了他和他身後的雜物堆!再擋下去,下一秒就是血濺當場!掩護……必須轉移他們的注意力!哪怕是死,也得給裡麵那孩子拖上一線生機!
就在這千鈞一發、所有人的神經都繃緊到極限即將斷裂的瞬間——
“吱嘎——!!”
一聲極其尖銳、淒厲的嘶鳴猛地從診所最陰暗的角落裡爆發出來!那聲音充滿了痛苦和瀕死的瘋狂!緊接著——
“嘩啦!吱吱吱——!”
堆放藥渣的那個牆角角落,一大團黑乎乎、毛茸茸的東西如同炸開的驚雷,猛地衝了出來!那是十幾隻受驚發狂的碩鼠!領頭的一隻體型格外巨大,背上帶著一道新鮮的、皮開肉綻的血口子,顯然是方才藥櫃被打翻時,被飛濺的玻璃碎片狠狠劃傷的!劇痛和驚嚇讓這隻鼠王徹底瘋狂!它猩紅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暴戾的光,不管不顧地向著堵在診所中央、阻礙了它逃生路徑的人群猛衝過來!後麵十幾隻大小老鼠也如同黑色的潮水,裹挾著濃烈的腐臭和灰塵,吱哇亂叫著緊隨其後,亡命奔逃!
這突如其來的、來自腳下的恐怖變故,瞬間打破了診所內凝固的殺機!
“我操他娘!什麼東西?!”疤臉龍首當其衝!他根本沒料到這變故,隻覺得一團帶著惡臭和瘋狂氣息的黑影直撲自己腳麵!那老鼠王背上猙獰的傷口和猩紅的眼睛在他視線中急速放大!幾乎是出於躲避毒蛇般的本能,這個凶悍的青幫頭目也嚇得怪叫一聲,下意識地猛地向後跳了一步!他身後的兩個打手更是猝不及防,其中一人腳下一滑,踩到了滿地的碎玻璃和藥粉,“哎喲”一聲痛呼,整個人重心不穩地向後摔去,連帶撞歪了同伴!驚呼和咒罵聲頓時響成一片!
混亂!就是現在!
梁叔的瞳孔在刺激的惡臭和嗡鳴的鼠群嘶叫聲中驟然收縮!求生的本能和骨子裡那股悍勇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!他猛地發出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嘶吼,不是衝向疤臉龍,而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地,向著側後方——診所通往後麵狹小泥地的那扇半開的破木門狠狠撞了過去!
“跑!”
這聲嘶吼如同炸雷!大柱和二牛的反應也不慢!多年在底層掙紮求生的默契讓他們瞬間明白了梁叔的意圖!吸引!製造混亂!跑!兩人幾乎同時發出一聲怪叫,不是撲向門口的打手,而是像受驚的兔子般,猛地向診所內另一個方向——那個被掀翻在地的破床板後麵竄去!三個人,如同炸裂的碎片,朝著三個不同的方向猛然動作!
這本就狹隘擁擠的空間瞬間被徹底攪亂!梁叔壯碩的身體如同人形的炮彈,轟然撞在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破木門上!“哐當!”一聲巨響,門板應聲向外斷裂開一個豁口!梁叔的身影帶著巨大的衝勢,踉蹌著消失在門外那片雜亂堆放著柴禾和破爛家什的後院!大柱和二牛則撞翻了那張破木床,帶起更大的煙塵和動靜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