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一十章:暗湧孤光
沉重的橡木椅子腿在濕滑的血泊裡猛地一滑,帶著唐瑛的身體失控地向前衝撞!
“咚!”
一聲悶響,她的肩膀狠狠撞在冰冷堅硬的牆壁上,劇痛讓她眼前金星亂冒,幾乎徹底暈厥過去。破碎的意識裡隻剩一片混沌的血色和轟鳴的喊殺。王亞樵手下亡命徒的怒吼、垂死巡捕的哀嚎、沉重的腳步聲……如同驚濤駭浪衝擊著她脆弱的神經堤壩。斷裂的右手腕銬鏈隨著撞擊發出一串刺耳的叮當亂響!
這聲音在混亂的近處顯得格外清晰!
幾乎是同時,一個正揮著斧頭追向暗門方向的斧頭幫漢子猛地回頭!凶戾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過角落的陰影!“誰?!”他厲聲大喝,手中的滴血短斧下意識地就揚了起來!
死亡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唐瑛的心臟!她蜷縮在角落的黑暗裡,身體僵硬得如同石雕,連呼吸都死死屏住!心臟撞擊胸腔的聲音震耳欲聾!完了……
萬幸!就在這致命的瞬間!
“轟——!!!”
一聲沉悶如雷、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巨大爆炸聲,猛地從下方傳來!緊接著是玻璃窗被震得嗡嗡作響的劇烈顫抖!腳下的地板如同遭遇了強烈的地震,狠狠地顛簸了一下!頭頂天花板的灰塵簌簌落下!
這突如其來的劇變打斷了那漢子的動作!他一個趔趄,驚疑不定地穩住身形,目光下意識地投向辦公室被震得嗡嗡作響的窗戶方向,似乎想看清外麵發生了什麼。更遠處,追擊暗門方向的斧頭幫眾人也傳來一陣驚愕的騷動和叫罵:“哪炸了?!底下怎麼回事?!”
生死一線的轉機!
唐瑛抓住這瞬間的混亂!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傷痛和心理負擔!她不再猶豫,用那隻尚且自由的左手,不顧一切地朝著近在咫尺的黃銅門把手摸去!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指尖一顫!她猛地一擰!一推!
門——開了!
一股冰冷、陳腐、帶著濃重灰塵和紙張黴爛氣味的風瞬間湧出,撲打在唐瑛汗濕滾燙的臉上!門後,並非預想中的通道,赫然是一間極其狹小、幾乎被堆積如山的廢棄卷宗和破損家具塞滿的雜物間!一眼望去,沒有任何明顯的出口!
巨大的失望和窒息般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她淹沒!她拚儘一切撞開的,竟是條死路?!
不!
唐瑛布滿血絲的眼球幾乎要瞪出眼眶!就在雜物堆最深處,緊貼著牆壁的地方,在倒下的檔案櫃形成的狹窄縫隙裡——那裡的牆壁顏色似乎與周圍有些微的區彆?借著從門縫透入的、走廊裡跳躍昏暗的煤氣燈光,她隱約看到了一道極其細微的、垂直的縫隙!以及縫隙下方,一個被塵埃覆蓋、幾乎難以辨認的、小小的三角形刻痕標記!
那個標記!她認識!是組織早期使用過、後來因風險太大而廢棄的“三角門”緊急聯絡暗號!標記指向的方向,必有通道!
希望如同黑暗中驟然點燃的火柴!
“這邊!有耗子!”剛才那個警覺的漢子短暫的分神結束,他並未看到唐瑛開門,但顯然聽到了這邊的動靜,再度將凶狠的目光投了過來!沉重的腳步聲正在逼近!
唐瑛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!她不再看那標記,猛地發力,將沉重的椅子連帶自己的身體,狠狠地朝著那片雜物堆撞了進去!
“嘩啦啦——!”
廢棄的卷宗和破損的家具如同雪崩般倒塌下來!瞬間將她撞入的身體和那張沉重的橡木審訊椅幾乎完全掩埋!騰起的巨大灰塵形成一片濃重的灰霧!
“媽的!灰這麼大!”
“彆管了!肯定是死耗子!追那法國佬要緊!”另一個聲音在不遠處催促。
“走!”那漢子似乎被灰塵嗆到,罵了一句,腳步聲終於再次遠去,融入了通向暗門方向的追擊浪潮裡。
狹小的雜物間瞬間被死寂和嗆人的灰塵占據。唐瑛被埋在倒塌的雜物堆下,沉重的檔案夾和碎木頭壓在身上,幾乎讓她窒息。灰塵瘋狂地湧入她的口鼻,引發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。斷裂的肋骨每一次震動都帶來鑽心的劇痛。但她不敢發出任何聲音!右手腕的斷銬鏈被壓在身下,冰冷的金屬硌著骨頭。左手在倒塌的雜物縫隙中艱難地摸索著,終於,指尖再次觸碰到了牆壁上那道極細的垂直縫隙!就在三角形刻痕的上方!她用力一推!
一塊半人高、僅僅一尺多寬的木板,竟然無聲地向內滑開!露出了後麵一個黑洞洞的、僅能勉強容一人爬行的狹窄洞口!一股更加陰冷、潮濕的空氣湧了出來!這才是真正的生路!
冰冷的鐵門上傳來的那一下沉重撞擊,仿佛一顆投入死水的巨石,在陳默瀕臨熄滅的意識裡掀起狂瀾!他渙散的瞳孔猛地聚焦,死死盯住門縫!
嘎吱……嗤……
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緊接著響起!像是沉重的物體在門外強行拖拽!緊接著,是一連串急促、猛烈的撞擊!不是撞門,更像是有人在門外狹小的空間裡激烈地搏鬥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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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砰!咚!嘩啦!”
身體砸在金屬牆壁上的悶響!鐵器脫手落地的刺耳刮擦!還有……一聲壓抑的、痛苦的低吼!用的是法語!
“攔住他!”急促的法語命令帶著驚怒!
門外有人在打鬥!而且,正是在這扇門的門口!其中一個……可能就是剛才引開追兵的……人?!
陳默的心臟瘋狂地擂動!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斷裂的肋骨和破裂的內臟,劇痛讓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痙攣。但一股前所未有的、源自生命本能的狂暴力量,正從這瀕死的軀殼深處瘋狂燃燒起來!機會!唯一的逃生機會!就在門外!
他喉嚨裡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啞低吼,完全不顧身體瀕臨崩潰的警告!僅剩的、還能勉強活動的右手猛地伸出!五指扭曲變形、血肉模糊的手掌死死摳住了那個冰冷沉重的鑄鐵輪盤門把手!用儘全身的力氣,借助整個身體的重量,狠狠地向下一壓!同時身體猛地向前撞去!
“嘎嘣——吱呀呀呀——!”
刺耳的金屬呻吟聲驟然響起!遠比剛才任何一次震動都更加清晰猛烈!門把手連接的鏽蝕鎖芯,在陳默這拚儘生命全部潛能的一壓一撞之下,內部似乎有什麼脆弱的結構終於斷裂!那原本僅僅因為變形而留下發絲縫隙的鎖舌,猛地向內一縮!
沉重的鐵門,驟然向內彈開了一條足以側身擠出的縫隙!
冰冷、潮濕、混雜著鐵鏽和機油氣味的自由空氣,猛地灌了進來!
門外狹窄的金屬通道景象瞬間湧入陳默的視線!果然是工廠上層的一條狹窄維修通道!通道內一片狼藉!一盞昏黃的壁燈在頭頂搖晃,燈光照亮了地麵上散落的工具和……一攤刺目的新鮮血跡!通道中央,一個穿著深藍色巡捕製服的身影麵朝下倒斃在地,後心處深深插著一把電工用的尖銳螺絲刀!流淌的鮮血還在緩緩洇開!
就在這具屍體旁邊,一個穿著同樣深藍色巡捕製服、但身材明顯矮小瘦削許多的人影,正艱難地背靠著冰冷的金屬牆壁,急促地喘息著。他的一隻手臂無力地垂著,深色的製服袖子破開一道口子,鮮血正不斷滲出。他臉上滿是汗水和汙漬,一隻手死死捂著受傷的手臂,另一隻手卻猛地抬起,手中緊握著一把沾血的扳手,警惕地對準了突然打開的鐵門!那雙眼睛,在昏暗晃動的燈光下,透著極度的疲憊、凶狠和一絲……難以置信的震驚!
四目相對!
時間仿佛凝固了萬分之一秒!通道遠處,追兵的腳步聲和法語叫罵聲正急速逼近!
“快……走!”那矮個子“巡捕”猛地嘶聲低吼,聲音沙啞乾澀,充滿了急迫!他朝著通道儘頭急促地揚了揚下巴,那裡似乎有向下的梯子!緊接著,他猛地轉身,強忍著傷痛,踉蹌地朝著通道另一個方向——追兵聲音傳來的方向——衝去!他用儘全力,將旁邊一個沉重的維修工具箱狠狠踹倒,裡麵的工具嘩啦啦散落一地,試圖製造障礙阻擋追兵!
沒有時間思考!沒有時間辨認!對方那聲沙啞的“快走”和引敵的動作,就是此刻唯一的指引!
陳默的瞳孔裡爆發出灼熱的光!求生的火焰吞噬了一切!他用儘最後的力氣,身體如同離弦之箭,猛地側身從那狹窄的門縫裡擠了出去!踉蹌著撲倒在冰冷油膩的金屬通道地板上!斷裂的肋骨撞擊地麵,劇痛讓他眼前一黑,幾乎暈死過去!但他強撐著,手腳並用,不顧一切地朝著通道儘頭那隱約可見的向下梯口爬去!身後,傳來那矮個子“巡捕”與追兵短兵相接的激烈碰撞聲、怒吼聲和扳手砸在肉體上的悶響!
雜物堆倒塌形成的狹小空間裡,窒息般的灰塵終於緩緩沉降。唐瑛艱難地扭動著身體,沉重的雜物壓得她喘不過氣。她用還能活動的左手,奮力扒開壓在臉上的一個硬殼卷宗夾,貪婪地吸了一口混雜著黴味和灰塵的冰冷空氣。左手終於觸碰到那個冰冷的洞口邊緣。
她不再猶豫,用儘全身力氣,拖著那條依然被沉重橡木椅禁錮的右腿,一點一點,極其艱難地朝著那個狹窄的洞口挪去!斷裂的腕銬鏈在地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音。粗糙的木刺和卷宗的棱角劃破了她早已破爛的旗袍,在肌膚上留下新的血痕。每移動一寸,都伴隨著無法言喻的痛苦和幾乎耗儘的體力。汗水混合著血水浸透了後背。
終於,她的上半身連同那張沉重的椅子,一起卡在了洞口!洞口實在太窄!椅子龐大的身軀死死卡住了通道!唐瑛的心猛地沉了下去!她嘗試了幾次,椅子紋絲不動!絕望再次攫住了她!
不能放棄!絕不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