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各位老少爺們,各位工人老大哥!消消火,消消火!”
“這事兒確實是我這不著四六,缺心眼的晚輩瞎鼓搗出來的,捅了天大的簍子,我這把老骨頭真頂不住啊!”
“家裡頭爐子沒封火,豬還沒喂食,圈裡的牲口餓得直叫喚,你們行行好,高抬貴手,給老頭兒讓條縫兒?”
“這三掛牛車也是這小子從我那借的牲口,他跑不了,你們慢慢跟他掰扯,該咋辦咋辦……放我老頭兒家去拾掇拾掇?”
老奎這話半真半假,腰彎得快要貼地,就想把自己從這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桶裡摘出去。
可這群憋了一肚子邪火、眼珠子都餓得發綠的漢子們,哪肯放走這尊“肉菩薩”?
放走了他,上哪找真佛去?!
那疤臉漢子破鑼嗓子立刻嚷開,聲音蓋過了嘈雜:
“那可不成!老奎,奎爺,您是他長輩!小的惹禍,老的能拍屁股走人?”
“你的大名在北城響當當,誰不知道奎爺倉庫裡有真家夥?剛放倒沒多久的滾刀筋大棕熊!
“還有那上千斤的犴達罕!都是金貴玩意兒!”
他唾沫橫飛,拍得滿是煤灰的破棉襖胸脯子砰砰響,如同擂鼓。
“俺們這些鑽地窟窿的,把腦袋掖褲腰帶上乾活,保不齊哪天就埋裡頭了!”
“俺們之所以敢拚命,無非就想讓家裡頭爹娘、媳婦、娃兒,過年吃口熱乎的,碗裡見點油花花,開開葷腥!”
“您老發發慈悲,就當拉扯小輩一把,勻幾千斤鹿肉出來?要不……兩頭熊也成!”
“咱知道那是金貴肉,俺們不占您老便宜!您平時啥價,俺們就按啥價給!現錢沒有,可俺們給的是煤票!”
他猛地從懷裡掏出一疊花花綠綠的票子,用力抖得嘩嘩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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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票上白紙黑字寫著數兒,蓋著礦上的紅戳戳,拿到礦上就能拉煤!童叟無欺!”
“您要嫌這玩意兒燙手,讓手下兄弟套車,跑遠點賣了去嘛!賣給山溝溝裡缺柴火燒的主兒!”
“今年賣不完,明年、後年接著賣!那煤可是實打實的好東西,黑金!放著也捂不餿!”
他說著,眼珠子像探照燈似的往人堆裡一掃。
猛地釘住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深藍滌卡中山裝、縮著脖子想往外溜的中年人,扯著嗓子就是一聲吼:
“郭大主任!郭主任!你給大夥評評理!是不是礦上紅頭文件白紙黑字寫的,這票子指定能換煤?”
“你是礦上頭頭,管後勤的,你吐口唾沫是顆釘!你說句話!”
幾百道目光“唰”地全釘在郭主任身上。
這位管後勤的郭主任,臉比剛挖出來的煤矸石還黑。
汗珠子順著鬢角往下淌,在冰冷的空氣裡幾乎要結成冰碴子。
他被人從後頭死死擠著,想鑽地縫都沒門。
讓他說“不是”?
那不是茅坑裡打燈籠——找死!
眼前這黑壓壓一片,全是井下玩命的主兒,哪個不是血性漢子?
惹毛了,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,回頭礦上大佬怪罪下來更吃不了兜著走。
他臉上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,嗓子眼發乾發緊,衝著陳冬河方向艱難地直點頭,聲音發虛:
“冬河啊……你看這事兒鬨的……哎……鬨太大了……要不,你跟奎爺再……再核計核計?想想辦法?”
話沒說完,他乾脆心一橫,點了個透亮的炮仗:
“誰不知道你陳冬河是山裡竄的好把式!奎爺倉庫裡那大熊瞎子、犴達罕,不全是你給他撂倒的嘛!”
“你有本事弄來第一回,就能弄來第二回!”
這話跟熱油潑進燒紅的鐵鍋沒兩樣。
“轟”的一聲,人群徹底沸騰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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