眾人正熱熱鬨鬨地等著分食魚湯,一碗碗乳白滾燙的湯液被遞到手中,吹著氣小口啜飲,感受著那點難得的暖意從喉頭滑落,慢慢滲入四肢百骸。
就在這時,遠處忽然傳來了熟悉的,突突作響的拖拉機聲。
由遠及近,打破了山村的寂靜。
陳冬河聞聲,放下碗筷,迎了出去。
隻見牛大壯從那輛裹滿泥雪,顯得風塵仆仆的拖拉機上跳了下來,臉上凍得通紅,嘴唇甚至有些發紫。
顯然這一路頂風冒寒,沒少受罪。
他身後還跟著另外四輛拖拉機,也都相繼停下,司機們紛紛跳下車,跺著腳搓著手取暖。
“牛哥,你這來得早不如來得巧!”陳冬河笑著招呼道,“剛好我們這兒熬了一大鍋胖頭魚湯,下了老薑,正熱乎著,快過來喝一碗,驅驅寒氣。”
牛大壯也不客氣,接過陳冬河遞來的粗瓷大碗。
碗裡奶白色的魚湯熱氣騰騰,香氣直往鼻子裡鑽。
他立刻湊到碗邊,顧不得燙,小心翼翼地吹了吹,然後吸溜了一大口。
滾燙的魚湯順著食道滑下,一股暖意迅速在胃裡擴散開來,仿佛凍結的血液都開始重新流動。
他哈出一大口帶著魚鮮味的熱氣,暢快地抹了抹嘴,讚道:
“舒坦!真特娘的舒坦!還是老弟你這兒的日子滋潤啊!”
“哪像我們,這大雪咆天的,還得吭哧吭哧地給各個屯子送磚頭,喝一肚子西北風!”
他語氣裡帶著幾分調侃,也透著真實的疲憊和羨慕。
“彆人都眼紅我們能開上這鐵牛,哪知道我們凍得跟三孫子似的,這活兒遭罪啊!”
村裡的鄉親們也熱情地給其他幾位司機盛了魚湯。
司機們紛紛接過,連聲道謝,捧著碗小口喝著,臉上露出感激和享受的神情。
但從他們那略顯疲憊和渴望的眼神深處,不難讀出那份對安定溫飽的羨慕。
彆的村子,這時候大多都窩在家裡貓冬。
彆說這等鮮美的魚湯,怕是連棒子麵粥都熬得稀溜,舍不得多放一把麵。
他們好歹還有份開拖拉機的活計。
雖然辛苦,風吹日曬雨淋,但起碼能讓家裡人不至於餓肚子。
這已是如今許多人求之不得的安穩。
眾人喝罷魚湯,身上暖和了,力氣也仿佛漲了幾分。
大家夥兒齊心協力,開始從拖拉機上卸磚頭。
人多力量大,沉重的磚塊在眾人手中傳遞,很快便全部卸下,碼放整齊。
牛大壯讓同來的其他司機先開著空車返回磚窯廠,自己卻拉過陳冬河,示意他借一步說話。
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裡,關上門,將凜冽的寒風隔絕在外。
牛大壯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,神色變得嚴肅起來,甚至帶著一絲後怕。
他壓低了聲音,嗓音有些沙啞:“冬河,還真讓你給說著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