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初雪映汴河_月照寒襟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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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初雪映汴河(1 / 2)

慶曆二年,冬。汴梁。

一場細密如鹽的初雪,將這座大宋的煌煌帝都洇染得朦朧而肅穆。千裡之外的襄陽還是秋意未儘,汴梁城卻已早早披上了冬裝。漕船如梭的汴河碼頭上,霧氣裹挾著河水的濕寒,混雜著汗水、魚腥、牲口氣味以及船工粗糲的吆喝,撲麵而來。

船板剛放下,人流便如開了閘的洪水般湧向岸堤。挑夫、腳夫、客商、挈婦攜雛的返鄉人……鼎沸的人聲瞬間將這冰冷的初雪融化。

在這喧囂的人潮之中,崔?的身影,顯得有些格格不入。

他二十歲的年紀,身著一件洗得發白、邊緣已微微磨損的青布直裰,卻漿洗得極為乾淨。肩頭搭著一個半舊的藍布包袱,裡麵除了幾件替換衣物,便是他視若珍寶的經史典籍。一根三尺餘長的油亮竹篙,便是他的扁擔——行李實在不多,一根篙子已足夠擔起。

儘管長途跋涉的疲憊印在他的眉眼之間,卻絲毫未能掩蓋那份卓然的風姿。麵容清臒,線條乾淨利落,尤其一雙眉眼,深邃如古井,不喜不悲,沉靜得近乎凜冽。雙唇緊抿,不顯剛硬,反襯出一種天生的倔強與克製的堅韌。身軀修長,雖因長期清貧而略顯單薄,脊背卻挺得筆直,像岸堤上迎風的垂柳,透著內斂的勁道。

這便是崔皓月。襄陽書生,奉兄嫂之命,負篋曳屣,來赴這場決定寒門命運的禮部試。襄陽崔家,早已沒落,父母撒手人寰後,全靠大哥崔大郎與嫂嫂王氏起早貪黑賣些粗糲的炊餅,才勉強將他拉扯成人,供他讀書識字。那混著麥麩香氣的炊餅味道,此刻仿佛還在舌尖未散,沉甸甸地壓在心口。此去若不能金榜題名,何以對兄嫂?

踏上堅實而冰涼的汴京土地,並未帶給他多少欣喜。舉目四顧,車水馬龍,冠蓋雲集,這帝國的中心氣象萬千,卻無一處是他的立錐之地。囊中僅剩數十枚銅錢,被兄嫂的汗水浸潤過無數次,沉甸甸地壓在懷中。

“須得尋個落腳處。”他低聲自語,聲音清冽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穩。當務之急,並非打聽貢院方位,而是如何挨過這考前的寒冬與春闈,以及那捉襟見肘的漫長等待。

寒風裹挾著雪粒鑽進脖頸,崔?緊了緊衣襟,決定先去離此不遠,相對市井且便宜的州橋一帶碰碰運氣。據說那裡客棧逆旅較多,價格也略為親民。至於身無長技,賣字、代寫書信,總歸是條活路。他對自己這手自小便臨池不輟的顏體行書,還是有幾分底氣的。這手字,曾給州學裡的先生看過,稱其“勁拔圓潤,筆意貫通”,隻是不知在這天子腳下,能否換得幾文銅錢?

州橋的喧囂較碼頭的粗糲更多了幾分煙火氣。橋下汴河支流蜿蜒,舟楫密集。橋頭兩側,商鋪鱗次櫛比,幡招在雪風中獵獵作響。人流如織,小販的叫賣聲、行人的討價還價聲、酒肆的喧嘩聲此起彼伏。崔?無心細看,隻憑眼緣,循著狹窄的街巷找了許久,終於在一處不甚起眼的胡同裡,尋到一家名為“悅來”的小客店。

店麵仄小,光線昏暗。櫃台後一個打著盹的老掌櫃被喚醒,惺忪著眼打量崔?。見他衣著雖舊但整潔,氣度沉靜,不似尋常流民,便報了價:“客官是趕考的書生?大通鋪一晚十文,小通鋪四人一間)十五文,單間三十文,管熱水不包餐飯。”這價格,在州橋一帶已是極限。

崔?心中默算,道:“煩請掌櫃予一間小通鋪,暫住五日,這是七十五文。”他從懷中數出七十五枚銅錢,放在油亮的櫃台上,聲音不卑不亢。這些錢,得省著用,至少安頓眼前。兄嫂的血汗錢,每一枚都像燒紅的烙鐵,燙著他的手心。

老掌櫃收起銅錢,遞過一塊寫著“乙字三號”的木牌,渾濁的眼睛裡掠過一絲了然:“也是不易。後院右手邊第二間便是。天寒,晚上灶上會燒些熱水。”語氣倒是和善了幾分。

崔?謝過,跟著一個哈欠連天的小夥計去了後院房間。房間不大,四張矮榻,一扇小窗對著胡同的牆。除了一張破舊的矮幾,彆無他物。另兩張榻上空著,尚有一人躺在角落裡,裹著被子麵牆而臥,看不真切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黴味和陳舊的汗味。他選了靠窗的位置,默默放下行囊。

雪,似乎下得更密了些,窗外胡同的磚石已覆上一層薄薄的白。

未作休息,崔?立刻從包袱裡取出了文房四寶——一支用了多年、筆毛稍有稀疏的舊狼毫,一小錠磨剩三分之一的鬆煙墨,一方普通的歙硯,還有一疊裁好未用的宣紙——這是他在家鄉就準備好的“謀生利器”。他又從床下找出一個破瓦盆,去後院灶房外盛了小半盆還帶著餘溫的灶灰,小心地捧回房。這是窮書生的“小暖爐”,聊以驅寒保溫,避免墨硯結冰。

筆墨置好,崔?深吸一口氣,在矮幾上鋪開一張宣紙。他研墨的動作不疾不徐,沉穩有力,漆黑墨汁在硯池中暈開,如一小汪深潭。執起筆,凝神片刻,便落筆紙上。筆尖舔墨飽滿,提按轉折間,骨力遒勁。他寫的並非詩詞歌賦,而是時下商賈店鋪最需的吉祥祝語,以及新年常用的喜慶短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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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生意興隆通四海”

“財源茂盛達三江”

“一門瑞氣”

“萬象更新”

他寫得很快,筆走龍蛇,卻法度森嚴。每一個字都方正平直,結構嚴謹,既有顏體的雄渾厚重,又有柳體的筋骨挺拔,融於行楷的流動之中,顯得莊重而不失靈秀。不多時,幾張寓意吉祥、墨跡淋漓的字幅便寫就了。他又選了幾張素紙,用更精致的章草小字寫下一些代寫書信的信紙抬頭:“敬啟者”、“見字如麵”、“叩稟雙親”等等,以備不時之需。

吹乾墨跡,仔細卷好。他又尋出一塊乾淨的包袱皮,小心地將字畫包好。一切收拾停當,窗外天色已近正午,雪卻未停。

“午時州橋市口最是人多。”崔?思忖著,不再猶豫,抱著那個小小的包袱,再次踏入風雪彌漫的州橋。

州橋十字街口,沿汴河街一側的空地,向來是行商坐賈、江湖藝人爭搶的好位置。此刻大雪,不少攤位收了,倒顯出一些空檔。崔?尋了個橋欄旁、背風且人流絡繹的位置,鋪開那塊包袱皮,將寫好的幾張吉祥字幅鋪展開來,又將代寫書信的信紙抬頭放在稍顯眼處。他沒有吆喝,也沒有展示任何多餘的花哨,隻將那寫滿墨跡的紙張在風雪中鋪開,然後靜靜地佇立在一旁。那份沉穩與專注,便是他的招牌。

初來乍到,陌生的麵孔加上這奇特的營生方式,很快引來行人或好奇、或詫異、或探究的目光。

風越刮越緊,雪片砸在字幅上,迅速洇開一小片濕痕。寒氣順著褲腳鑽上來,手腳很快凍得有些麻木。崔?神色不變,隻是不動聲色地將雙手籠在袖中,目光沉靜地觀察著往來的人流。他在判斷,哪些人可能成為潛在的主顧。那些行色匆匆、衣著體麵的商人?那些為年關置辦年貨、麵帶喜色的婦人?還是那些偶然駐足、識文斷字的老儒生?

時間一點點流逝,駐足的人不少,開口詢問的人卻寥寥。有人嫌貴——其實他隻是試探著報了十文一幅,五文代寫信紙的價格,在汴京實在不算高。有人則撇著嘴搖頭:“寫得是好字,可惜無甚名頭,又是生麵孔,怕是不值當。”世情冷暖,直白而刻薄。

正當崔?默默思量是否要主動開口招攬時,一陣濃鬱的脂粉香氣夾在風雪裡飄了過來。一個四十歲上下、身材肥胖、穿著綢緞麵皮襖的行首模樣的婦人,由一個夥計撐著傘,在一乾丫頭婆子的簇擁下,停在攤子前。那婦人滿臉橫肉,戴滿金銀首飾,眼神挑剔而精明,顯然是這條街的常主顧,頗有身份。

“嗯?”她粗短的指頭撚起一張“生意興隆通四海”的字幅,上下掃了兩眼,又瞥了瞥旁邊沉默如石的崔?,嗓子有些沙啞:“小哥兒,字寫得倒有幾分模樣,還算端正結實。福緣齋門口缺對好點兒的春聯,討個彩頭。你給我寫對兒門扇大小的,什麼‘招財進寶’、‘日進鬥金’都成,工整喜慶些。二十文錢,連紙墨都算在內,如何?”她伸出手指晃了晃,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施舍,仿佛給了天大便宜。

二十文?莫說工費,連好點的紙墨錢都不夠!況且“招財進寶”、“日進鬥金”之語過於直白市儈,格調全無。崔?心頭一凜,麵上依舊平靜,拱手道:“承蒙大娘看得上拙筆。隻是二十文委實難以敷本。另外,此等俚語,恐不合名店風範。不如寫一幅‘源通千舸水,信立萬家心’,或‘誠信贏天下,和氣聚財源’,既應景,亦雅致。”

他語調平穩,條理清晰,建議中肯。那胖婦人卻眉頭一擰,臉上橫肉抖了抖,顯然覺得自己被駁了麵子,冷笑道:“喲嗬!一個賣字的窮酸,倒講究起來了?老娘開店幾十年,知道什麼最招財!就二十文,寫不寫?不寫彆在這兒擋路!”她聲音陡然拔高,引得附近幾個無所事事的幫閒漢子也圍攏過來看熱鬨。

氣氛瞬間緊張起來。崔?清晰地感受到周圍投來的或奚落、或同情、或純粹看好戲的目光。他背脊挺得更直了一些,目光沉穩地迎上那婦人帶著戾氣的眼睛,聲音不高,卻字字清晰:“書法雖微末,亦存法度筋骨;字紙雖廉價,亦須工料相稱。所擬之句,非為抬價,但求配得上店家名望及大娘風儀。二十文連紙張墨錠亦難購得,恕在下無法應允。大娘或可另請高明。”

一字一句,條理分明,不卑不亢。既指出了對方出價的荒謬連成本都不夠),又委婉表達了商業聯語需雅俗共賞的道理。沒有絲毫乞憐之色,那筆挺的身姿和沉靜的語氣,反而在風雪中顯出幾分孤高的氣勢。他知道這可能得罪人,但書生的傲骨和事理的清晰,不容他彎腰。

“給臉不要臉!”胖婦人勃然大怒,臉上肥肉氣得更紅了,“哪來的野書生!敢在老娘地盤上充大頭?來人,把他的破攤給我掀了!省得礙眼!”

話音剛落,她身邊兩個一臉橫肉的壯實夥計就獰笑著上前一步,伸手就要去抓攤在地上的包袱皮和字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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圍觀的人群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。

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,崔?眼神一凝,未等那兩雙手落下,一直用作扁擔、斜靠在他身側的油亮竹篙倏然動了!他動作快如閃電,手腕一抖,那三尺多長的竹篙帶著淩厲的破空聲,啪!啪!兩聲脆響,精準無比地抽打在兩個夥計探出的手腕上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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