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個過程流暢若風行水上,精準如庖丁解牛。從取筆到完成,恰好半個時辰!
素琴在同伴的小聲提醒下起身,小心翼翼地走到案前。當那幅小像完完整整地呈現在她眼前時,她整個身體猛地一震!杏眼先是瞪得溜圓,隨後迅速被一層洶湧的水汽模糊了視線。
“這…這……這真是婢子嗎?”她聲音發顫,幾乎不敢置信。畫中的人如此清晰,眉目宛然,但比她每日攬鏡自照時所見更多了一分沉澱的力量,一分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清冽孤高!尤其那眼神——她從未想過,他人筆下的自己,竟能映出心底深處最不願被人知曉的、對抗命運的棱角!
“像!太像了!”旁邊的丫鬟們早已按捺不住激動,紛紛驚呼,“素琴姐姐,這畫兒把你畫得比平日裡還好看了!”
“神了!真是神了!”
“那眼睛……簡直像會說話一樣!”
素琴激動得語無倫次,隻覺臉上發燙,一顆心在胸腔裡怦怦直跳,幾乎要躍出來。她再也抑製不住,霍地一下解開了腰間那個繡工精良的鵝黃色錦緞小荷包,將裡麵所有的東西儘數倒在崔?那張鋪著字畫的包袱皮上!
嘩啦一聲。
一枚約值百文的小銀錁子!
還有幾十枚光亮的銅錢!
這幾乎是她攢了許久的全部私房!
“相…相公!”素琴的聲音帶著激動過後的微啞,努力維持著最後的禮數,對著崔?深深一福,眼眶裡含著的淚水終於滑落,滴在冰冷的石板地上,“大恩不言謝!畫中真意,婢子…婢子感懷不儘!小小敬意,實在不足掛齒,萬望相公務必收下!隻恨婢子身無長物……”她話語真摯無比,那份巨大的衝擊和震撼,以及對畫中捕捉到的那份自我的深刻觸動,遠遠超出了銀錢的範疇。
崔?也被她這毫不掩飾的巨大情緒和傾囊而出的舉動震了一下。他原以為對方隻會給些象征性的酬勞,或是主家打賞的散錢。此刻這散落在包袱皮上的銀錢,分量遠超街頭字畫價格百倍!他並非貪財之人,但這份沉甸甸的感激,讓他真切感受到自己技藝的價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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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忙起身側過一步,避開了這一禮,聲音依舊平靜:“舉手之勞,姑娘不必如此。些許畫技,能得姑娘喜愛,便是酬勞了。”他頓了頓,“這酬金…確是太多了。”
“不多!不多!”素琴抬起頭,臉上淚痕未乾,但眼神卻比之前更加明亮堅定,帶著一種釋放後的酣暢和感激,“相公莫要推辭!此畫於婢子,勝卻珠玉!還請笑納!”她又福了一禮,不等崔?再言,便紅著眼圈對同伴們使了個眼色,幾個少女會意,迅速簇擁著還沉浸在巨大情緒中的素琴,將那幅墨跡尚潤的畫像仔細卷好護在懷中,對著崔?再次齊齊行了一禮,便如一陣煙霞般,迅速彙入了州橋邊熙攘的人群中消失不見,隻留下一陣淡淡的香風。
崔?站在原地,看著包袱皮上那一小堆銀錢,還有周圍尚未散去的、議論紛紛的看客。
“嘖嘖!神技啊!”
“那姑娘給的怕有二三百文吧?”
“何止!光那小塊銀子就值百文了!那眼神畫的…活脫脫是從她臉上摳下來的!”
“乖乖,這窮書生…深藏不露啊!”
“剛才哪位小姐府上的?畫得可真是…嘖,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勁兒…”
周圍的驚歎、羨慕、猜測之聲如潮水般湧來。崔?隻是沉默地將散落的錢幣一一收起。那枚小小的銀錁子和幾串沉甸甸的銅錢被他放回懷中,那份重量,不僅在於銀錢本身,更在於素琴最後那份傾儘所有的感動,以及那句“畫中真意,婢子感懷不儘”。他竟能穿透皮相,觸到靈魂一隅?
州橋河畔的寒風似乎都輕了許多,日光穿透薄雲,灑在崔?沉靜的側臉上。一個名字在汴京這龐雜的脈絡中,伴隨著街頭巷尾“神筆書生”的驚歎,悄然種下。而在汴河上,一艘懸掛著“李府”燈籠的華麗畫舫剛剛靠岸,從船上下來一位衣著華貴、麵含威儀的中年貴婦和幾個隨從,正朝著素琴和那群婢女消失的方向走去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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