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海沉浮家國恨,
書山砥礪兒女情。
南疆路遠千山阻,
北望情深一諾金。
莫道孤鴻無歸處,
清輝永照月長明!”
字跡遒勁,力透紙背!既有對汴京初遇的追憶,對家國情懷的坦蕩,更有對南疆遠謫的無奈,以及對沈文漪那份堅貞不渝、一諾千金的深情告白與承諾。
沈文漪接過詩箋,看著那飽含深情的字句,淚水再次洶湧而出!她緊緊攥著詩箋,如同攥著最珍貴的信物!她知道……這便是他的承諾!是他……永不辜負的誓言!
“皓月……”她哽咽著,將詩箋小心折好,貼身藏入懷中,“我……等你!永遠……等你!”
離彆時刻,終究到來。崔?強忍心中萬般不舍,輕聲道:“文漪……你先走吧。我看著你走。”
沈文漪淚眼朦朧,深深看了他一眼,仿佛要將他的模樣刻入靈魂深處。她一步三回頭,步履踉蹌,如同踩在刀尖之上。每一次回頭,淚水都模糊了視線,卻依舊努力看清他的身影。終於,她的身影消失在茶肆門口,消失在汴河畔熙攘的人流之中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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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?獨立窗前,望著她消失的方向,久久不動。窗外,陽光明媚,河水粼粼。而他心中,卻如同被生生剜去一塊,空落落的疼。良久,他才收回目光,眼中隻剩下……一片沉靜的、如同磐石般的決絕。
離開清風茶肆,崔?又去了城南的“墨韻書坊”。書坊主魏老聽聞崔?來訪,連忙迎出。這位儒雅的老者,看著崔?清減的麵容與沉靜的眼神,眼中充滿了惋惜與痛心。
“崔修撰……不,崔通判……”魏老聲音低沉,“老朽……聽聞了……唉……天妒英才!天妒英才啊!”
崔?淡然一笑:“魏老言重了。崔某……此來,是向您辭行。多謝魏老……昔日關照,允崔某在此借閱典籍,切磋學問。”
“崔通判……折煞老朽了!”魏老連連擺手,眼中含淚,“是老朽……要謝您!若非您……時常指點,這書坊……哪有今日之氣象?您……您這一走……汴京文壇……又少了一顆璀璨明珠啊!”他歎息道,“經天緯地之才……奈何……天不遂人願!造化弄人啊!”
崔?拱手:“魏老保重。崔某……告辭。”
他不再多言,轉身離去。魏老獨立書坊門口,望著他遠去的背影,久久無言,唯有一聲沉重的歎息,在書墨香氣中飄散。
回到護龍坊小院,已是日影西斜。崔?取出早已備好的二百兩紋銀,交給硯童:“硯童,你即刻去‘通彙錢莊’,將這二百兩銀子,彙往襄陽府,交予我兄嫂崔琮處。另……附上此信。”他將一封封好的書信遞給硯童。信中,他隻言在京一切安好,得官家賞識,外放曆練,勿念。絕口不提貶謫之事,更不提邕州凶險。
“是!相公!”硯童接過銀兩和信,眼圈微紅,轉身快步離去。
暮色沉沉,籠罩著小院。正廳內,燭火搖曳。崔?端坐主位,如意、硯童、吉祥三人垂手肅立,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。
“如意,硯童,吉祥。”崔?聲音平靜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,“我……此去邕州,路途遙遠,煙瘴之地,凶險難測。你們……不必隨行。”
“什麼?!”三人如遭雷擊!齊齊抬頭!
“相公!不可!”如意“噗通”一聲跪倒在地,淚水瞬間湧出,“如意……是相公的人!相公去哪!如意就去哪!邕州再苦!如意不怕!如意……願伺候相公一輩子!”
“相公!硯童也去!”硯童也跪倒在地,聲音帶著哭腔,“硯童……能吃苦!能乾活!能保護相公!求相公……帶上硯童吧!”
“相公!吉祥也要去!吉祥不怕苦!吉祥……要跟著相公!給相公……捶腿!講故事!”吉祥撲到崔?腿邊,緊緊抱住他,小臉上滿是淚水,哭得撕心裂肺!
看著三人痛哭流涕、苦苦哀求的模樣,崔?心如刀絞!他何嘗不想帶他們走?何嘗忍心將他們留在這舉目無親的汴京?然而……邕州是什麼地方?蠻荒瘴癘,民風彪悍,更兼與交趾接壤,戰亂頻仍!此去……凶險萬分!生死難料!他怎能……讓他們跟著自己……去那絕地受苦?甚至……送死?!
他強壓下心中的酸楚,聲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冷硬:“不必多言!我意已決!”
他拿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,遞給如意:“如意,這裡……是三百兩銀子。一百兩銀票,我路上用。其餘……留給你們三人。你……心思細膩,持重可靠。這些銀錢……交由你掌管。在汴京……尋一處安身之所,做些小本營生。好好……照顧硯童和吉祥。待他們……長大成人……也算……不負我們……主仆一場。”
他又看向硯童:“硯童,你……年紀不小了。留在汴京,尋個正經差事。勤勉踏實,莫要……荒廢了。”
最後,他輕輕撫摸著吉祥哭得通紅的小臉,聲音帶著一絲難得的溫柔:“吉祥……要聽如意姐姐的話。好好吃飯,好好長大。等……長大了……要像如意姐姐一樣……聰明能乾。”
“不!不要!嗚嗚嗚……相公不要丟下吉祥!吉祥要跟著相公!嗚嗚嗚……”吉祥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,小身子在他懷裡劇烈顫抖。
崔?狠下心腸,將吉祥輕輕推開,交給如意。他站起身,目光掃過三人淚流滿麵的臉龐,眼中閃過一絲痛楚,隨即化為一片冰冷的決絕:“此事……已定!休要……再提!”
他轉身,不再看他們,大步走向書房。身後,隻留下三人絕望的痛哭聲,在寂靜的暮色中,久久回蕩……
當夜,如意強忍悲痛,為崔?收拾好行囊。幾件換洗衣衫,幾本珍愛的典籍,一方沈文漪所贈的紫玉硯,一管用慣的紫毫筆。行囊……簡單得近乎寒酸。
四人圍坐桌前,默默吃了一頓……最後的晚餐。飯菜精致,卻味同嚼蠟。席間,無人言語,唯有壓抑的啜泣聲與碗筷碰撞的輕響。
翌日清晨,天光微熹,薄霧籠罩著汴京城。護龍坊小院門口,一輛簡陋的青布小車靜靜等候。
崔?一身半舊的靛藍布袍,背負簡單的行囊,走出院門。他拒絕了硯童雇車的提議,隻讓車夫送到城外碼頭。
如意、硯童、吉祥三人,送至門口。如意眼中含淚,將一包親手做的點心塞入崔?手中:“相公……路上……保重……”
硯童哽咽著:“相公……您……一定要……平安……”
吉祥死死抱著崔?的腿,哭得聲嘶力竭:“相公……不要走……不要丟下吉祥……嗚嗚嗚……”
崔?蹲下身,最後一次,輕輕擦去吉祥臉上的淚水,聲音低沉而溫柔:“吉祥乖……不哭。相公……會想你的。”他站起身,目光深深掃過三人,仿佛要將他們的模樣刻入心底。隨即,他猛地轉身,不再回頭,大步走向那輛青布小車!
“相公——!”身後,傳來三人撕心裂肺的哭喊!
崔?腳步一頓,身形微顫。他緊握雙拳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!他強迫自己,不要回頭!不要心軟!他掀開車簾,鑽入車內。
“駕!”車夫揚鞭輕喝!
青布小車緩緩啟動,碾過青石板路,發出“轆轆”的聲響,漸漸消失在護龍坊深巷的薄霧之中……
車內,崔?緊閉雙眼,背脊挺得筆直。一滴滾燙的淚水,終於……無聲地滑落,滴落在他緊握的拳頭上,碎裂開來。窗外,汴京城的輪廓在晨霧中漸漸模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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