交趾主將嚇得魂飛魄散,再也顧不得什麼軍功顏麵,猛地一拉馬韁,嘶聲力竭地大吼:“鳴金!收兵!快收兵!撤退!撤回界河!”
“鐺鐺鐺鐺——!”急促而慌亂的鳴金聲驟然響起!
正在苦戰的交趾兵聞聲,如蒙大赦,再也無心戀戰,發一聲喊,丟下滿地同伴的屍體和傷員,狼狽不堪地向來路潰逃而去!
“窮寇莫追!整隊!救治傷員!清點戰果!”蒙力渾身浴血,拄著長槍喘息著下令,阻止了殺紅了眼想要追擊的部下。他深知兵法,此地臨近界河,敵情不明,貿然追擊恐中埋伏。
戰場上,瞬間隻剩下滿地的狼藉、燃燒的殘骸、以及濃重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。邕江軍將士們相互攙扶著,許多人身上帶傷,卻都挺直了腰杆,望著潰逃的敵軍背影,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!他們贏了!他們以少勝多,擊退了交趾正規軍的進犯!
皓月撫瘡痍,仁心聚民心
當崔?帶著後勤輜重和醫護人手匆匆趕到那桐村時,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慘烈而悲壯的勝利景象。
他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,麵色沉痛,立刻投入善後工作。
“快!救治傷員!優先我軍將士,還有僮人義士!陣亡者,好生收斂,記錄名冊,厚加撫恤!”
“組織民夫,撲滅餘火,清理廢墟,掩埋所有死者,防止疫病!”
“開倉放糧!搭建臨時窩棚,安置幸存村民,發放過冬衣物藥品!不得有誤!”
他親自巡視傷兵營,慰問將士,看到僮人士兵與邕江軍漢兵並肩躺在一起接受治療,他特意叮囑醫官一視同仁。他走到被焚毀的村社廢墟前,向驚魂未定的幸存村民深深一揖,沉痛道:“鄉親們受苦了!是崔某來遲,致使村寨遭此大劫!此乃交趾惡鄰之罪,朝廷絕不會坐視!定會為爾等討還公道!”
他當眾展示了審訊俘虜得到的口供,揭露了交趾偽裝僮人、嫁禍挑撥、企圖製造漢僮對立的陰謀,成功消除了村民心中可能存在的猜疑與隔閡。許多僮人老人熱淚盈眶,紛紛跪地叩謝:“青天大老爺!若非大人明察,我等險些中了交趾奸計,自相殘殺啊!”
隨後,崔?在村中空地上,舉行了簡樸而隆重的犒賞儀式。將帶來的賞銀、布匹、酒肉,當場分發給所有參戰將士,尤其是蒙力、阿岩、韋青蚨及麾下僮人勇士,更是重金獎賞,毫不吝嗇。軍心民心,為之大振!
望著繳獲的交趾軍械和垂頭喪氣的俘虜,崔?冷哼一聲,語氣中帶著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:“彈丸之地,跳梁小醜,也敢犯我大宋天威,屠我子民?此番教訓,望爾等銘記!若再敢來犯,定叫爾等有來無回!”
與此同時,遠在邕州西南方向的雷火峒位於今廣西大新縣下雷鎮一帶,地處中越邊境,山高林密,當時為僮人聚居地),卻是另一番景象。
此處峒寨深藏於十萬大山餘脈的褶皺之中,地勢險要,易守難攻。峒中氣氛壓抑,卻暗流湧動。
去年,廣源州首領儂全福因反抗交趾暴政,被交趾李朝設計誘殺,其部眾星散。其子儂智高與母親阿儂,在忠心部將的拚死護衛下,曆經千辛萬苦,才逃至此地,被儂全福的一位舊部收留庇護。
此時的儂智高,年方十幾,麵容尚帶稚氣,但眉宇間已凝聚著一股與其年齡不符的陰沉與戾氣。殺父之仇、滅族之痛、逃亡之艱,如同毒火般日夜灼燒著他的心靈。他整日沉默寡言,大部分時間都在瘋狂練武,或是跟著寨中老人學習僮人文字與曆史,眼神中時常閃爍著仇恨與不甘的火焰。
其母阿儂,是一位年約三十許的婦人。她繼承了僮家女子特有的健美與豐腴,容貌甚美,眉眼間卻蘊藏著深深的悲傷與驚人的堅韌。她不僅是儂智高的母親,更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保護者、導師與精神支柱。她以其特有的政治智慧與手腕,周旋於雷火峒主與各方勢力之間,小心翼翼地維持著母子二人的安全,並暗中聯絡舊部,積蓄力量。
這日,一名外出打探消息的心腹峒丁匆匆返回,將在邕州邊境聽聞的、關於那桐村大戰的消息,詳細稟報給了阿儂。
儂智高在一旁擦拭著一把鋒利的僮刀,聞言冷哼一聲,語氣帶著不屑與少年人的狂傲:“邕州宋官?不過是仗著器械之利,打退了交趾幾條走狗罷了!又能奈我何?等我練好武藝,聚集兵馬,定要親手斬下交趾李佛瑪和那些宋朝狗官的頭顱,為阿爹報仇!”
阿儂卻並未像兒子那樣憤激,她靜靜地聽著,一雙深邃的美眸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。她輕輕放下手中正在縫補的衣物,走到窗邊,望向邕州方向,喃喃自語:“崔?……崔皓月……慶曆三年的探花郎,被貶至邕州……短短數月,肅貪官,練新軍,撫僮人,如今更是以少勝多,擊退了交趾精銳……”
她轉過身,看著兒子,語氣凝重而深遠:“智高,莫要小覷了此人。他能訓練出如此強軍,能贏得僮人心向,其誌絕非尋常。交趾是我們不共戴天的仇敵,但宋朝……未必是朋友,卻也未必一定是敵人。世事如棋,錯綜複雜,有時候,敵人的敵人,或許……也能成為一時的助力。”
儂智高皺緊眉頭,似乎不太理解母親話語中深意:“阿母的意思是?”
阿儂微微一笑,笑容中卻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:“意思是,我們要活下去,要報仇,就要看清這南疆的每一股風,學會利用每一份力。這位崔通判……或許是一陣值得我們留意的新風。”
她心中暗忖:或許,該派人更仔細地去了解一下這位與眾不同的漢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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