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,被開封府衙驟然點亮的燈火與急促的馬蹄聲撕得粉碎。
崔?抱著氣息奄奄、渾身浴血的謝無憂,如同一道緋色的疾風,衝回了禦賜的府邸。他素來沉靜如水的麵容此刻緊繃如鐵,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迅疾。懷中少女輕得如同羽毛,但那份溫熱與濕黏的血腥氣,卻比千鈞重擔更壓得他心頭窒息。
“大人!”老仆周安聞聲開門,見到此景,駭得臉色煞白。
“快!準備熱水,乾淨布巾!如意,吉祥,速來!”崔?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促,徑直將謝無憂抱入內院一間早已收拾好的靜室,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床榻上。
如意和吉祥聞訊趕來,看到榻上那血人般的陌生“少年”,尤其是吉祥,嚇得小臉發白,捂住嘴才沒驚呼出聲。
“她是為救人性命、揭露奸佞而受的重傷,是位真正的俠士。”崔?言簡意賅,目光掃過兩個侍女,語氣沉凝,“好生照料,不容有失。”
此言一出,如意眼中頓時流露出敬佩與凝重,連忙上前。而小吉祥那雙圓溜溜的眼睛裡,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,看著榻上那蒼白卻眉宇間猶帶英氣的麵龐,小小的心裡充滿了混合著恐懼與巨大崇拜的震撼——這、這就是活生生的話本裡的俠客嗎?!
無需崔?再多吩咐,孟川已持崔?名帖,親自策馬,踏碎深夜的寧靜,直奔汴京城最有名的外科聖手、“回春堂”陳老太醫的府邸。不過一炷香的功夫,須發皆白但精神矍鑠的陳太醫便被幾乎是“請”了過來。
老太醫見到崔?,剛要行禮,便被崔?抬手阻住:“陳老先生,不必多禮,救人要緊!”
陳太醫也不多言,疾步至榻前,隻看了一眼謝無憂肩頭那泛著詭異青黑色的傷口和灰敗的臉色,眉頭便緊緊鎖起。他伸出枯瘦卻穩定的手指,搭上謝無憂冰冷的腕脈,閉目凝神細查。室內靜得隻剩下眾人壓抑的呼吸聲和燈花偶爾爆開的輕響。
良久,陳太醫睜開眼,麵色凝重:“府尹大人,這位俠士,外傷雖重,但未傷及根本。棘手的是侵入體內的那股陰寒掌力,以及傷口上附著的奇異毒素。此毒老朽行醫數十載未曾見過,陰狠詭譎,能亂人心脈,蝕人元氣。幸得似乎有某種純正內力護住了心脈,延緩了毒性蔓延,否則……唉。”
崔?心中一緊,知道那護住心脈的內力,恐怕是謝無憂自身修為所致。“可能救?”
“能!”陳太醫斬釘截鐵,眼中精光一閃,“但需立刻放毒清創,以內服外敷之法,雙管齊下!過程頗有些痛苦,需得有人按住她,以免她劇痛之下掙動,壞了治療。”
“如意,吉祥,按住她的手腳。”崔?令下,語氣不容置疑。
如意毫不猶豫上前,與吉祥一左一右,緊緊握住謝無憂冰冷的手腕和腳踝。兩個少女的手都在微微顫抖,但眼神卻異常堅定。
陳太醫取出隨身攜帶的、用烈酒反複擦拭過的銀刀、金針等物,在燈焰上灼燒。寒光閃閃的器械,映照著榻上人兒蒼白如紙的臉,更顯氣氛凝重。
當鋒利的刀刃劃開腐肉,當特製的藥撚探入傷口深處剮蹭毒素時,即便在昏迷中,謝無憂的身體仍劇烈地抽搐起來,喉嚨裡發出壓抑不住的、如同受傷小獸般的痛苦嗚咽,額頭上瞬間布滿冷汗。
如意死死咬著下唇,吉祥則彆過臉去,不忍再看,但手上的力道卻絲毫未鬆。
崔?負手立於窗前,背對著床榻,身影在燈光下拉得悠長。他聽著身後傳來的每一聲細微的呻吟,每一次刀具觸碰皮肉的輕響,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。窗外的夜,黑得深沉,仿佛蘊藏著無儘的風暴。
治療持續了將近兩個時辰,直至東方天際泛起一絲微弱的魚肚白。
陳太醫終於直起腰,長長舒了一口氣,用乾淨布巾擦拭著額頭的汗水:“府尹大人,幸不辱命。毒性已大致清除,傷口也處理妥當。接下來按時服藥,好生將養,以這位俠士的底子,月餘當可無礙。隻是元氣大傷,需靜心調養,切忌再動武勞神。”
崔?轉身,對著陳太醫深深一揖:“有勞老先生,救命之恩,崔某銘記。”
送走太醫,天色已蒙蒙亮。靜室內,血腥氣與藥味混合,彌漫著一股劫後餘生的氣息。謝無憂的呼吸變得平穩悠長,臉上也恢複了一絲淡淡的血色,沉沉睡去。如意細心地將被角掖好,寸步不離地守在榻邊。小吉祥則趴在桌邊,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,卻仍強撐著不肯離去。
崔?站在榻前,靜靜看了片刻。少女沉睡的容顏褪去了平日的倔強與靈動,顯得格外脆弱安靜。他目光複雜,有慶幸,有歉疚,更有一份沉甸甸的責任。
但他沒有時間沉浸於此。
陳文被捕,如同捅了馬蜂窩。其背後的勢力絕非等閒,此刻必然已如驚弓之鳥,正在瘋狂地銷毀證據、轉移人員、甚至可能狗急跳牆!每一刻的延誤,都可能意味著關鍵證據的湮滅,意味著那些被囚少女陷入更危險的境地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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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必須立刻行動!與時間賽跑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