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點劈裡啪啦地砸在宿舍窗戶上,像有人拿著盆往外潑水。陳默剛把書包掛上床頭的鐵鉤,桌上的電話就響了。
他沒猶豫,一把抓起了聽筒。
“陳默?我是鐵路局王工。”那頭聲音發緊,背景嘈雜,“第三台p142又冒煙了,剛斷電,現在整個調度係統卡在半道上,列車都停了。”
陳默沒問“確定是它嗎”,也沒問“你們檢查過沒有”。他隻問了一句:“機箱打開沒?”
“不敢動,一碰就冒火花。”
他放下電話,轉身拉開書包拉鏈,把焊錫布包塞進去,順手抄起桌上的《電子學報》。紙頁嘩啦一響,他撕下封麵,用鋼筆寫了幾個字,貼在宿舍門上:借閱資料,明早歸還。
外麵雨大得能砸彎傘骨。他披上那件半舊的塑料雨衣,蹬上膠鞋,直接從後窗翻了出去。宿管在值班室打著盹,廣播裡放著單田芳的評書,沒人聽見他踩過泥水窪的腳步聲。
二十分鐘後,他衝進設備間。
一股焦糊味撲麵而來。一台p142歪在操作台上,外殼發黑,邊緣還冒著絲絲青煙。兩個技術員圍著它,手裡攥著萬用表,不敢靠前。
“誰在負責?”陳默聲音不高,但清晰。
一個穿藍工裝的年輕人抬起頭:“我是王翠花兒子,剛接班。”
“之前誰在用這台機器?”
“李師傅,他去彙報了。”
陳默沒再問,直接走到機器前。他伸手摸了下散熱孔,指尖一燙,縮回來時帶出一縷焦灰。
“你們想重啟?”
“局長說,調度不能停。”王翠花兒子小聲說,“我們試著通了兩次電,每次一加載信號,就打火。”
陳默沒說話,彎腰從牆角抄起滅火器。金屬外殼冰涼,他拎起來,轉身就往主機箱上砸。
“你乾什麼!”王翠花兒子撲上來攔。
陳默側身一讓,第二下砸在箱體接縫處。哢的一聲,外殼裂開一道口子。
“都退後!”他吼了一聲,掄起滅火器又砸兩下。麵板崩開,露出裡麵燒得發黑的線路板。
他伸手進去,一把扯出主板。火花“啪”地炸了一下,他手背一麻,沒鬆手。
板子舉到燈下,他指著一處焊點:“看這兒,電容封裝裂了,電解液漏出來,腐蝕了銅箔。現在它不是壞了,是隨時會炸。”
沒人動。
他把板子拍在桌上,聲音冷下來:“你們這批p142,是走私翻新的吧?原廠的雙層絕緣膠,被換成了民用環氧樹脂。高溫一烤,脆,一裂就短路。現在不光是這台,所有同批次的,都得斷電。”
王翠花兒子張了張嘴:“可調度……”
“調度比人命重要?”陳默盯著他,“這玩意兒要是炸了,整排設備連鎖反應,火直接燒進控製室。你信不信,明天報紙上寫‘鐵路局重大責任事故’?”
話音沒落,門被推開。
鐵路局局長大步進來,身後跟著李師傅。局長臉色鐵青:“誰讓你們拆設備的?這是國家資產!”
陳默沒回頭,隻把線路板翻了個麵,指著背麵一處燒焦的痕跡:“您看這兒,c204電容已經碳化。它不是故障,是熱擊穿前兆。再通一次電,它必炸。”
局長皺眉:“一台機器出問題,就要停全部?現在西線有六趟車等著進站!”
“那就讓它們等。”陳默終於轉過身,“您知道1984年3月西線調度室那場火嗎?”
局長一愣。
“燒死兩個人。”陳默聲音不高,但字字清楚,“起因就是一台p142電容爆炸,引燃了隔壁配電櫃。今天這台,和當年一模一樣。我不信你們查不到記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