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把圖紙的一角掀了起來。
陳默伸手壓住,紙麵抖了兩下,又安靜下來。他站在白板前沒動,目光落在那張簽了五個人名字的紙上。陽光照在“未來科技”四個字上,筆跡還很新。
辦公室門被推開,蘇雪走進來,手裡拿著一個文件夾。她換了身深色西裝,頭發紮得整齊,胸前彆著一支銀色鋼筆。那支筆是她當記者時用的,寫過無數篇報道,采訪過十幾個重要人物。今天早上,她把它從舊皮包裡取出來,擦了又擦,彆進了左胸口袋。
她走到桌邊,把文件夾放在陳默麵前。
“第一份協議。”她說,“公司注冊、股東責任、技術保密條款都寫了。”
陳默翻開文件夾。裡麵是三頁紙,字跡工整,排版清晰。每一條款都標了序號,引用了剛出台的《經濟合同法》條文,連違約金計算方式都列了公式。
他一頁頁看下去,速度不快也不慢。蘇雪站在旁邊,手指輕輕搭在桌沿,指節微微發白。她昨晚睡得很晚,反複核對每一個用詞,查了資料,還找人借了港城寄來的商業合同範本。她知道這不是寫新聞,不能靠邏輯和正義感支撐,得有法律效力。
陳默翻到最後一頁,停頓了一下。
“股權分配呢?”他問。
蘇雪愣住。
“控製權比例,投票機製,分紅規則。”陳默抬頭,“這些都沒寫。”
她呼吸一頓,立刻低頭翻找,可翻遍三頁紙也沒找到相關內容。她明明記得自己考慮過這個問題,甚至在草稿上列過幾個方案,但最後定稿時,卻不知怎麼就漏掉了。
“我……忘了加。”她聲音低了一點。
陳默沒說話,隻是把文件夾合上,輕輕推回她麵前。
蘇雪盯著那支銀色鋼筆的影子落在文件夾封麵上。她忽然伸手抽出文件,從中間撕開,再撕一次,紙片散落在桌麵。她動作很急,鋼筆從口袋滑出,筆尖撞在桌角,戳進其中一片紙裡,留下一個小洞。
她咬住下唇,沒抬頭。
“我重寫。”她說。
陳默看著她。她站得筆直,臉色有點發白,但眼神沒躲。他知道她不是怕犯錯,而是怕辜負那個位置。她不再是記者了,不能再隻說真相,還得確保每句話都能經得起法庭質問。
“你以前寫報道,寫錯了可以發更正聲明。”他說,“現在不行。一份合同,能決定一家公司的生死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她抬眼,“所以我必須一次寫對。”
陳默點點頭,從抽屜裡拿出一本藍色小冊子,放在桌上。“《公司法草案》,剛印的。你可以參考。”
蘇雪伸手拿過,指尖碰到紙麵時抖了一下。她把碎紙收拾起來,放進垃圾桶,隻留下那張被鋼筆戳穿的紙片,夾進了文件夾。
“下午之前交給你。”她說。
陳默沒應聲,轉身走到窗邊。國旗還在旗杆上飄著,風比剛才小了些。他想起昨天沈如月衝出去的樣子,想起林晚晴坐下的那一刻,想起蘇雪把辭職信拿出來時的手勢。他們都在往前走,沒人回頭看。
蘇雪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。桌子是臨時搬來的,漆麵有些剝落,但她擦得很乾淨。她鋪開一張新紙,先寫下標題:未來科技有限公司股東協議草案)。
她開始列第一條:公司注冊資本為人民幣一百萬元整。
寫完,她停下筆。這筆錢還沒到賬,投資是林晚晴口頭承諾的,合同沒簽,銀行沒開戶。她寫的每一個字,現在都還是空的。
她翻出陳默給的專利清單,數了數名下已申請和待申請的技術項目,共十七項。這些是公司真正的資產,但怎麼折算成股份?她不知道標準。
她又翻到《公司法草案》第十二條:股東出資形式包括貨幣、實物、知識產權等。
她試著寫:陳默以技術成果入股,占股百分之六十;蘇雪以資金及法務服務入股,占股百分之十……
寫到這裡,她又停了。這個比例太武斷。她憑什麼給自己百分之十?林晚晴投的錢肯定不止這個數。沈如月天天泡在實驗室,算不算人力股?趙小虎還沒正式加入,要不要預留?
她把這一行劃掉。
重新寫:股權結構待投資人確認後另行約定。
可這樣寫,等於沒寫。
她把整頁紙揉成一團,扔進垃圾桶。第二張紙剛鋪好,門口傳來腳步聲。
陳默走過來,放下一杯熱水。
“喝點。”他說。
蘇雪沒接,手還按在紙上。“我得先把控製權寫清楚。萬一以後有人想奪權,我們連反擊的依據都沒有。”
“那你得想明白。”陳默說,“誰應該有最終決定權?為什麼是他?”
“是你。”她說,“你是創始人,技術核心,所有專利都在你名下。”
“可如果我不在了呢?”他問。
蘇雪抬頭看他。
“我不是要走。”陳默靠在桌邊,“我是說,這家公司不能隻靠一個人活著。它得有自己的規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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