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默推開實驗室厚重的隔音門時,走廊的聲控燈剛應聲亮起,慘白的光線切割著門外的昏暗。他把那個半舊的帆布公文包隨手放在門邊的操作台上,目光習慣性地先掃向正對麵那塊巨大的數據監控屏。幾條不同顏色的溫度曲線平穩延伸,散熱結構極限測試已經持續了六個小時,進入最後十分鐘的倒計時,完整結果即將出爐。
就在這時,他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一絲不協調。
實驗室東南角,靠近水槽和清潔工具區的地方,一隻亮黃色的橡膠手套掉在地上。不是正常擺放或丟棄的狀態——它指尖朝上,五指微微蜷曲,像是被人從手上猛地拽下或匆忙甩脫,就那麼突兀地躺在灰色的環氧樹脂地板上,旁邊那個原本該放著拖把的紅色塑料桶,位置也比記憶裡往外挪了半尺。
陳默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。他沒有立刻轉頭去看,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。呼吸節奏甚至都沒有變。他隻是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,很自然地轉過身,腳步不疾不徐,朝著實驗室另一側、專門存放低溫實驗材料的銀色金屬櫃走去。他的步伐很穩,肩背放鬆,仿佛隻是去取一件常用的耗材。
但垂在身側、貼著褲縫的右手,指節已經因為用力而繃緊、泛白。
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液氮罐金屬櫃冰涼把手的一刹那——
身後,清潔工具隔間那扇虛掩的磨砂玻璃門被猛地撞開!
一道穿著淺藍色保潔製服的身影迅疾如豹般衝出,動作乾淨利落得沒有絲毫猶豫。黑洞洞的槍口在闖入者身體尚未完全穩住時,就已經穩穩地對準了陳默的後心。扣動扳機的動作快得幾乎沒有間隙。
“砰!”
槍聲在密閉的實驗室裡炸開,尖銳刺耳,回聲震蕩。
幾乎在槍響的前零點幾秒,陳默的身體憑借一種近乎本能的反應猛地向左側擰轉、矮身!同時,他剛拉開的櫃門裡,那個小型液氮罐被他順勢用左手抄起,憑著感覺狠狠向後甩出!
“哐!”
金屬罐結結實實地砸中了襲擊者持槍的右手手腕!
槍口猛地向上一跳。
子彈擦著陳默右臂外側的衣料呼嘯而過,打中了他身後實驗台上一個裝著不明溶液的玻璃燒杯。
“嘩啦——!”
燒杯應聲炸裂,透明的液體混合著鋒利的玻璃碎片四處飛濺,有些崩到了旁邊的儀器外殼上,發出“劈啪”的輕響。天花板的火災警報器尖銳地鳴叫了一聲,隨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,聲音戛然而止——可能是有碎片崩斷了某處線路。
陳默沒有浪費這瞬息爭取來的機會。他甚至沒有回頭確認襲擊者的狀態,身體借著擰轉的慣性,直接撲向離自己最近的操作台邊緣,那裡有一個鮮紅色的緊急斷電拉閘!
可襲擊者的反應也快得驚人。手腕受創的劇痛似乎並未讓他失去行動力,他幾乎是立刻穩住了身形,槍口再次調轉,試圖鎖定陳默——
“砰!”
實驗室的門被從外麵猛地撞開!
一本厚厚的、硬殼精裝的書,像一塊板磚般旋轉著飛了進來,不偏不倚,正砸在襲擊者再次舉起的槍管上!
“當!”
金屬與硬紙殼碰撞發出悶響。槍口一震,第二顆子彈射出,擦著陳默的肩膀飛過,打進了後方牆壁內嵌的弱電線路板。
“滋啦——”
一小簇藍色的電火花迸濺出來,隨即熄滅,留下一股淡淡的焦糊味。
蘇雪站在大開的門口,胸口劇烈起伏,一隻手還保持著投擲後的姿勢。她隻穿了件單薄的米色風衣外套,裡麵的襯衫領口有些歪,頭發不像平時那樣整齊,幾縷發絲貼在汗濕的額角,顯然是狂奔而來。那本用來救場的《國際經濟法案例精析第三版)》掉落在兩人之間的地板上,封麵被撕開一道猙獰的長口子,內頁散落出來,鋪了一小片。
陳默沒有錯過這千鈞一發的機會。他放棄去拉電閘,右腳猛地發力,踢翻了剛才被他甩落在地、正在緩慢滲出銀色液體的液氮罐!
“嗤——!”
罐體傾倒,裡麵剩餘的低溫液氮立刻汩汩湧出,如同擁有生命的銀色溪流,貼著光滑的地麵迅速蔓延開來,帶著肉眼可見的、冰冷的白氣,直撲向襲擊者的雙腳。
襲擊者下意識低頭,想要後退,但液氮蔓延的速度超乎想象。他左腳的運動鞋鞋底邊緣,已經沾上了那泛著寒氣的液體。
“哢嚓……”
一陣輕微卻令人牙酸的脆響。極低溫瞬間改變了橡膠的物理性質,鞋底變得像玻璃一樣硬脆。襲擊者試圖挪動腳步,鞋跟與地麵摩擦,發出怪異的“嘎吱”聲,一道清晰的裂紋出現在鞋底。
陳默的攻擊接踵而至。他抄起操作台邊一根用來攪拌高溫材料的黃銅長棒,掄圓了,狠狠砸向對方依舊試圖握緊槍械的右手手腕!
“呃!”
襲擊者悶哼一聲,手指一鬆,那把手槍脫手飛出,劃了個弧線,“啪”地一聲掉進不遠處那攤正在迅速蒸發的液氮裡,濺起幾滴銀亮的液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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襲擊者幾乎是本能地彎腰,想去撈回武器。陳默的右腳已經搶先一步,死死踩住了半浸在液體中的槍身。同時,他的左手從旁邊的工具架上抓起一把長柄絕緣鉗,看準位置,對著暴露出來的手槍扳機連杆,用力一合!
“哢嚓!”
金屬斷裂的清脆聲響在寂靜下來的實驗室裡格外清晰。扳機連杆應聲而斷。
“彆動。”陳默的聲音響起,不高,卻帶著一種冰冷的、不容置疑的力度。他的呼吸也有些急促,額角見汗,但握著絕緣鉗的手穩如磐石。
襲擊者僵住了,慢慢直起腰。他戴著普通的藍色口罩,遮住了大半張臉,隻露出一雙眼睛。那雙眼睛裡沒有計劃失敗的慌亂,也沒有落入下手的恐懼,甚至沒有太多情緒,隻是死死地盯著陳默,目光陰冷得像毒蛇。
遠處,由遠及近的警笛聲穿透牆壁,越來越清晰。
陳默這才微微鬆了口氣,繃緊的神經稍緩。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——剛才甩出液氮罐時,低溫金屬和濺出的液體在掌心留下了一道不規則的凍傷痕跡,皮膚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蒼白色,邊緣紅腫,此刻正傳來一陣陣火燒火燎的刺痛。他順手從旁邊乾淨的實驗台扯下一塊未使用的白色無塵布,草草裹住傷口,打了個結。
然後,他才彎腰,用戴著手套的右手,小心翼翼地從那攤幾乎完全蒸發的液氮痕跡裡,撿起了那支手槍。金屬表麵凝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,握把處還清晰地印著幾枚凍結的指紋。他找到一個乾淨的透明證物袋,將槍放進去,封好口,放在操作台最乾淨、最顯眼的一角。
蘇雪這時才走了過來,腳步有些虛浮。她站到陳默身邊,臉色蒼白,但眼神還算鎮定。她的右手虎口處紅腫了一片,是剛才用力擲書時留下的。她沒有說話,隻是默默地看著地上那攤迅速縮小、隻剩下一圈濕痕的液氮,以及旁邊那隻裂了底的鞋子。
“你怎麼會過來?”陳默問,聲音比平時低沉沙啞一些。
“接到一個電話,”蘇雪的聲音也有些發乾,她清了清嗓子,“說實驗室這邊有非工作人員闖入,情況異常。我正好在樓下資料室查東西,就跑上來了。”
“誰打的電話?顯示什麼號碼?”
“座機,號碼很短,我回撥過去……是空號。”
兩人對視了一眼,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凝重。沒有再多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