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豈敢?”
莊氏冷著聲音,話裡話外全是怨氣。
“您是當家人,您既開口說了要放過,那自然隻有放過的份兒。您想要保下的人,我們還能上趕著去殺不成?
她坐在榻邊,看著寧泱虛弱的樣子眼眶泛紅,心底像是有螞蟻啃噬一般。
這孩子八歲就為了她和弟妹上了戰場。
數年征戰,她封侯居帥,功勳彪炳,可背後受的傷、遭的罪定是比自己今日看到的還要慘烈百倍。
每個受傷、絕望的日夜裡,自己這個做母親的卻從來不在。
她理應恨毒了她。
老太君看了莊氏一眼,繼而看向寧泱,詢問道:“泱丫頭呢?也是這麼想的嗎?”
寧泱垂眸,嘴角邊劃過一抹譏嘲。
她想?
她能怎麼想?
“世間萬事,並非一定要尋個公正和清白。”
她緩緩抬頭,雙目之中已掩去所有的不甘。
“孫女已經得到了想要的,這便夠了。再說,這場馬匪亂的幕後主使究竟是誰,我知道,祖母也知道。沒必要鬨出去,平白叫人看咱們張家的笑話。”
老太君頻頻點頭,十分滿意這番話。
“從桂花醬、紙鳶詩會,到元日馬匪。老身雖年邁,卻還沒到眼盲心瞎的地步。我知道,這中間是四房在耍心機手段。”
莊氏無比困惑:“那您既然知道,為何她們冤枉誣陷時,不為泱兒說句話?”
“老大家的啊,你還是沒懂。我一旦開口,此事的種種細節便全部要追根究底。”
老太君偏頭,凝視寧泱:“泱丫頭,你經得住嗎?”
寧泱一怔。
其實老太太說得沒錯,方才四夫人說的那些都是疑點,當時自己猶豫要不要追去救人,也是擔心事後會被人細究。
總之,她已經為阿娘爭取到了壽宴的操辦權,也成功讓老太君注意到了她們母女。
至於四房,來日方長。
她沉默了片刻,垂眸道:“多謝祖母。”
“不用,是祖母要謝你。”
老太君的目光逐漸柔緩了一些:“你雖未改姓,卻已是張家女。一個家族,一榮俱榮,一損俱損。內鬥是常事,但一旦外敵來襲,必是一致對外。”
說到這裡,老太君的眼神陡然鋒利:“除非,有一日四房棄張家的利益於不顧,否則,張家會永遠庇護他。”
又囑咐了幾句,寧泱便說身子沒事了,要回江水院去,老太君卻執意讓她留在壽安院修養。
寧泱婉拒。
她說:“江水院住著舒坦,再說,還有人在等。”
老太君愣了下,旋即笑著點頭,又讓陳嬤嬤送去了諸多的吃食藥物、大氅被褥,還有各種金銀擺件,流水一般地排著隊。
她和莊氏是坐著一頂暖轎回去的,陳嬤嬤親自相送。
母女二人一路相對而坐,都是欲言又止,心思百轉千回。
暖轎停下,陳嬤嬤在外提醒:“大夫人、泱姑娘,江水院到了。”
寧泱應了一聲,卻沒動作。
她不知道阿娘對她今日的行為是什麼態度,更不知道方才如此的維護,是不是做夢。
離家八年,她早忘了該如何與母親相處,早忘了母親心中的好女兒該是什麼模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