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帝離開後,永巷西偏殿的空氣仿佛凝固了。青禾收拾著棋盤,指尖碰倒一枚白子,落子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。
“姑娘,陛下說‘心太軟活不長久’,是不是在暗示什麼?”青禾憂心忡忡地抬頭,眼底滿是不安。
喵千歲站在窗前,望著宮牆儘頭那片灰蒙蒙的天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黑檀木腰牌。衛凜的傷、北營統領的動作、新帝的試探、皇後的暗流……無數線索在腦海中交織,像一盤錯綜複雜的棋局。
“他是在看我敢不敢拿起刀。”她輕聲道,聲音裡帶著一絲冷冽。
新帝需要的不是一個隻會隱忍的太傅之女,而是一枚能替他攪動風雲、製衡外戚與後宮的棋子。那番話,是提醒,更是逼迫。
“可……可我們哪有刀啊?”青禾急得眼圈發紅。
喵千歲轉過身,目光落在案幾上那枚被遺忘的黑子上。棋子漆黑如墨,卻透著玉石的溫潤,像藏在暗處的鋒芒。
“刀,未必是真刀。”她拿起黑子,指尖在棋盤上虛點,“可以是一份證詞,可以是一個人名,甚至……可以是一場恰到好處的流言。”
青禾似懂非懂,卻從她眼中看到了從未有過的堅定,像蒙塵的玉,終於透出了棱角。
傍晚時分,衛凜派來的人悄悄遞了張紙條,隻用炭筆寫了三個字:“皇後動。”
字跡潦草,顯然是匆忙中寫就,卻足以讓喵千歲心頭一緊。皇後終於要出手了。
她將紙條湊到燭火上燒儘,灰燼飄落在案幾上,像極了棋局終了時的殘局。“青禾,取我那件石青色的宮裝來。”
“姑娘要出門?”
“去給皇後請安。”喵千歲語氣平靜,“既然她想動,我總不能讓她覺得,我怕了。”
石青色宮裝是所有嬪妃中最素淨的顏色,既符合她“失勢孤女”的身份,又不會因太過寒酸而失了禮數。她對著銅鏡整理衣襟,忽然看到鏡中映出自己眼底的光——那是一種混雜著警惕與決絕的光芒,陌生得讓她自己都微微一怔。
這深宮,果然能磨人。
前往皇後宮殿的路上,暮色漸濃,宮燈次第亮起,昏黃的光暈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駁的影。經過禦花園時,遠遠看到廊下立著一道藏青身影,正背對著她與人交代著什麼。
是衛凜。
他今日換了身常服,未穿甲胄,藏青色錦袍襯得身形愈發挺拔。許是察覺到她的目光,他側身看來,四目相對的刹那,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,隨即恢複了慣常的沉靜,隻微微頷首,算是打過招呼。
擦肩而過時,他的聲音像風一樣拂過耳畔,輕得隻有兩人能聽見:“皇後問起昨夜,隻說受驚,其餘不知。”
喵千歲腳步未停,唇角卻幾不可查地彎了彎。他總是這樣,在最關鍵的時刻,遞來最穩妥的提醒,像棋盤上那顆看似無用、實則護著將帥的士。
她沒有回頭,隻低聲道:“知道了。”
身後的腳步聲漸遠,她卻能感覺到那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背上,直到轉過回廊,再也看不見。心尖忽然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,泛起細微的漣漪,快得抓不住。
她深吸一口氣,將那點異樣壓下去。現在不是分心的時候。
皇後的宮殿比李貴人的更顯威嚴,金磚鋪地,玉柱撐梁,連空氣裡都彌漫著壓抑的檀香。皇後端坐在鳳椅上,穿著明黃色的常服,鬢邊插著一支赤金點翠步搖,明明在笑,眼底卻沒有半分暖意。
“妹妹來了,快坐。”皇後語氣親昵,仿佛前幾日派人搜查的不是她。
喵千歲屈膝行禮,依言坐下,姿態恭順卻不卑微:“給皇後娘娘請安。前幾日勞煩娘娘掛心,臣妾心中不安,特來謝罪。”
“妹妹說的哪裡話。”皇後端起茶盞,輕輕撇著浮沫,“都是些捕風捉影的流言,妹妹不必放在心上。隻是……聽聞昨夜禁苑不太平?”
來了。
喵千歲垂下眼睫,露出恰到好處的惶恐:“臣妾昨夜睡得早,倒是沒聽說。隻是今晨聽宮女說起,好像是有小賊闖了北營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