禁苑夜探後的第三日，宮中忽然傳出流言，說北營統領與外戚往來密切，私分軍餉，甚至有克扣邊關糧草的嫌疑。流言像長了翅膀，短短半日便傳遍了後宮與前朝，連新帝議事的禦書房都聽到了風聲。
永巷西偏殿內，喵千歲正臨窗看書，青禾端著藥碗進來，臉上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：“姑娘，您聽說了嗎？外麵都在說北營統領的壞話呢！還有人說，他跟外戚勾結對，沒安好心！”
喵千歲翻過一頁書，指尖在書頁上輕輕一點：“哦？有這種事？”
“是啊！”青禾放下藥碗，湊近了些，“奴婢聽送茶水的小太監說，今早朝會上，有禦史彈劾北營統領了呢！聽說陛下龍顏大怒，把他罵了一頓，還讓衛大人去查這事！”
喵千歲抬眸，眼中閃過一絲笑意。這便是她要的效果。
那日從衛凜手中接過賬冊副本後，她便讓青禾借著給各宮送親手繡的帕子為由，將消息悄悄透露給了幾個與外戚不和的嬪妃宮苑。這些嬪妃背後多有朝臣支持，消息很快便傳到了禦史耳中——禦史本就對專權的外戚不滿，得了確鑿證據，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。
借他人之口，行自己之事，這是她從父親留下的劄記裡學到的謀略，如今用在這深宮裡，竟格外奏效。
“衛大人辦事公正，由他去查，再好不過。”喵千歲語氣平淡，仿佛隻是隨口附和。
青禾卻沒聽出她話裡的深意，隻點頭道：“是啊！衛大人一看就是好人！不像那個北營統領，一看就凶神惡煞的！”
喵千歲笑了笑，沒再說話，目光落回書頁上，心思卻飄到了禁軍營房的方向。衛凜去查北營統領，必然會打草驚蛇，外戚勢力絕不會坐以待斃，怕是又要掀起一場風波。
果然，傍晚時分，宮裡便出了亂子——彈劾北營統領的禦史，在回家途中“意外”墜馬，雖保住了性命，卻斷了雙腿，再難上朝。
消息傳到永巷時，喵千歲正在燈下研磨。聽到青禾慌張的稟報，她握著墨錠的手微微一頓，墨汁在硯台上暈開一個深色的圈。
“意外墜馬？”她冷笑一聲，“這意外，來得可真巧。”
明眼人都看得出來，這是外戚勢力在殺雞儆猴，警告那些想動他們的人。手段之狠辣，令人發指。
“姑娘，這下怎麼辦？”青禾急得團團轉，“連禦史都被傷成這樣，衛大人會不會……”
喵千歲放下墨錠，眸色沉得像化不開的夜：“他們越是猖狂，破綻就越多。”
她走到窗邊，看著天邊最後一抹晚霞被夜色吞沒，忽然道：“青禾，替我研墨。”
“姑娘要寫什麼？”
“寫一封信。”喵千歲語氣堅定，“給陛下。”
青禾雖不解，卻還是依言研墨。喵千歲鋪開信紙，提筆蘸墨，筆尖在紙上劃過，留下清秀卻有力的字跡。她沒有直接提及禦史墜馬之事，也沒有彈劾外戚，隻寫了些關於邊關糧草調度的建議，字裡行間卻巧妙地引用了賬冊上的幾個數據，暗示北營與外戚在糧草上動手腳的可能。
她知道，新帝最忌諱的便是外戚插手軍務，更怕邊關生亂。這封信，不是要他立刻處置誰，而是要在他心裡埋下更深的懷疑種子。
寫完信，她吹乾墨跡，折成小巧的方塊，遞給青禾：“想辦法交給衛大人，讓他轉呈陛下。記住，一定要隱秘。”
“是！”青禾接過信，像捧著什麼燙手的山芋，匆匆去了。
夜深人靜時，衛凜果然收到了那封信。他正在燈下翻看趙伍送來的北營糧草記錄，看到信上熟悉的字跡，指尖微微一頓。
展開信紙，他逐字逐句地看著，眸色越來越深。她的字清秀中帶著鋒芒，建議看似尋常，卻句句戳中要害，尤其是那些不動聲色引用的數據，恰好與他查到的糧草虧空對上了。
這個女子，不僅有膽識，更有謀略。她沒有選擇最直接的彈劾，而是借邊關之事旁敲側擊，既避開了後宮乾政的嫌疑，又能精準地撩撥起新帝的疑心。
衛凜將信紙湊近燭火，看著它化為灰燼，眼中卻已記下了那些關鍵信息。他起身走到案前，提筆寫下一封奏折，將喵千歲信中的建議與自己查到的糧草虧空證據結合起來，措辭嚴謹，條理清晰。
寫完奏折，天已微亮。他看著窗外泛起的魚肚白，忽然想起昨夜青禾遞信時說的話——“姑娘說，衛大人辦事，她放心”。
心頭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，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暖意。他握了握手中的筆，指尖的薄繭摩挲著光滑的筆杆，仿佛還能感受到她寫信時的力道。
這盤棋，她走得越來越穩了。而他，甘為她執子。
早朝時，衛凜的奏折遞了上去。新帝看著奏折上詳細的糧草虧空記錄，又想起昨夜收到的那封匿名建議信衛凜刻意隱去了喵千歲的名字），臉色越來越沉。
外戚專權他早有不滿，隻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敲打。如今北營糧草虧空證據確鑿，又牽扯出禦史“意外”墜馬之事，若再姑息，怕是要動搖軍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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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傳朕旨意，”新帝猛地拍案，“將北營統領革職查辦，交由刑部審訊！另，命衛凜暫代北營統領之職，徹查糧草虧空一案，凡牽涉者，不論是誰，一律嚴懲！”
旨意一下，滿朝嘩然。外戚勢力臉色鐵青，卻礙於證據確鑿，不敢公然反對。
消息傳到後宮，李貴人的宮殿瞬間安靜了許多，再沒人敢上門找茬。皇後雖依舊端莊，眼底卻多了幾分凝重——她沒想到，衛凜竟能拿出如此確鑿的證據，更沒想到，那個看似無害的喵千歲，竟能在暗中攪動這麼大的風浪。
永巷西偏殿內，喵千歲正看著青禾擺弄那盆野菊，忽然聽到殿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。她走到窗邊，看到衛凜身著禁軍統領的甲胄，正從巷口經過。
他比往日更多了幾分威嚴，銀甲在陽光下閃著冷冽的光，腰間的佩劍穗子輕輕晃動，暗紋在甲胄的映襯下若隱若現。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，他側過頭，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，雖隔著一段距離，她卻仿佛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淺淡的笑意。
四目相對的刹那，喵千歲的心跳漏了一拍，連忙轉身，假裝整理窗台上的書卷，耳根卻悄悄紅了。
青禾在一旁看得真切，忍不住打趣：“姑娘，衛大人如今可是禁軍統領了呢！”
喵千歲瞪了她一眼，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。
風吹過窗欞，帶來野菊的清香。她知道，這隻是第一步，後麵的路還很長，甚至更危險。但隻要想到身後那道沉默的身影，想到那些藏在暗處的守護，她便有了底氣。
這深宮棋局，她要親手下完。而那份悄然滋生的情愫，像埋在棋盤下的種子，隻待一個合適的時機，便能破土而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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