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壤,暴雨如注。
一處三層閣樓上,淵蓋蘇文負手而立。大雨遮擋視野,城中一片模糊。沉穩腳步聲,從樓下接近。
一個中年男人進屋,這人身穿紫色錦緞,麵目威嚴方正,朝他恭敬行禮。
“參見攝政王。”
“坐。”
閣樓中放著桌案,一張三尺地勢圖平鋪。
“南路蘇烈,率水師取烏骨。烏骨城薩褥年邁,敵不過蘇烈。本王預計,烏骨城一月內告破。”
淵蓋蘇文提筆,在烏骨城處畫叉。
“然南路多丘陵,大軍行走不便。蘇烈是當世名帥,定不會孤軍深入。因此,南路止於鴨綠水。”
中年男人提筆,在入海口以黑線阻攔。
淵蓋蘇文點點頭,目光往上移。
“李績連同唐皇,合兵七萬眾,進攻安市城。此城水網密布,山嶺縱橫,是天險之地。楊萬春足智多謀,吾弟也率大軍在,應當無憂。”
中年男人讚道:“攝政王之才,真當世罕見。”
他誇完一句,接著說道:“有安市城在,便如唐軍背後利刃。中、南二路,皆不敢東進,否則糧道危。”
“再過兩月,天氣轉寒,唐軍不得不撤。”
淵蓋蘇文提筆,忽而又放下輕歎。
“是啊,完美無缺的計劃。但現在出變故了。”
中年男人抬頭,臉上驚愕無比。
“您是說……北邊?”
淵蓋蘇文點點頭,重新拿起筆。
“半個月前,杜河策反百嶽,詐開望波嶺,這道天險失守了。”
“十天之前,鬼室福信預備魚渡橋伏擊,結果反遭埋伏。兩萬方兵儘數被剿,他人頭送往百濟。”
他在望波嶺上畫叉,又把百濟勢力劃掉。
“這……”
中年男人渾身一震,驚道:“唐軍要打國內城?”
“是的。”
淵蓋蘇文麵無表情,淡淡道:“國內城若失,李績會轉進北上。從北部官道南下,安市城失去意義。”
“北路唐軍不過兩萬五,應該能守住。”
“守不住。”
淵蓋蘇文緩緩搖頭,又道:“扶餘葛品性正直,不是撒謊的人。他說幽州被火藥破,就說明此物可怕了。”
“您的意思是……”
淵蓋蘇文放下筆,道:“惠真,你是王族,吾是逆臣。可無論如何,目標都一致,保住高句麗國祚。”
“漢人有句話,兄弟鬩於牆,外禦其侮。”
“國滅在眼前,該聯手禦敵了。”
高惠真沉默許久,才重重拱手。
“憑您差遣。”
淵蓋蘇文點點頭,溫聲道:“此戰過後,無論發生何事。本王都能保證,你們高氏王族善終。”
……
平壤城南,大同江畔。
靠近市集一棟宅院,暴雨洗刷院內。一個黝黑夥計,吃力搬著遮雨布,高句麗人參,都被遮住在下麵。
院門推開,夥計一驚,又放鬆下來。
瘦弱男人披著蓑衣,快步邁進屋內。夥計停下手,也跟著他進屋。
屋內有兩人,長相精明的中年人,翻著手中賬本。另一個清秀姑娘,百般無聊拋著三顆石子。
她看著兩人進來,踢去兩個坐墊。
“謝謝。”
夥計耳根發紅,輕聲向姑娘致謝。瘦弱男人卻不客氣,取掉蓑衣跪坐。
“高惠真出獄了,進了淵府。”
算賬男人停下手,愕然道:“高惠真?這王族大將,不是反對淵氏被關了。他進淵府做什麼?”
“前線出事了。”
瘦弱男人道:“如果我沒猜錯,戰局不利他們,淵氏要聯合王族,從平壤出兵。”
“哪路?”
清秀姑娘笑道:“黑狐呀黑狐,你不夠狡猾。沒聽白石大人說麼,戰局不利,肯定是北路咯。”
夥計奇道:“鈴鐺姐姐怎麼知道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