辯論散場後的夜色，比往常更顯沉重。劉江沒有回密室，而是換上了一身洗得發白的青布短打，褪去了總製的鎧甲與威嚴，隻帶著兩名親信親衛，悄悄走出核心箭塔。他要去看看，那些擠在安置點的難民，那些守在民居裡的百姓，此刻真正在想什麼。
核心區的街道上，燭火稀疏，隻有安置點的方向透著一片昏黃的光。那是一片臨時開辟的空地，幾十頂茅草棚倉促搭建而起，棚外的泥地裡，擠滿了席地而坐的難民。劉江混在人群中，親衛們遠遠跟著，裝作互不相識的樣子。
剛靠近安置點，一陣混雜著汗味、泥土味和淡淡的血腥味的氣息便撲麵而來。茅草棚裡，傳來此起彼伏的咳嗽聲、孩子的哭聲和婦人的啜泣聲。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，緊緊抱著母親的腿，小臉煞白，眼睛裡滿是驚恐，時不時抬頭問：“娘，韃子會不會來？會不會殺我們？”
母親用力抱著孩子，聲音帶著顫抖，卻依舊強裝鎮定：“不會的，有守備爺在，有劉家軍在，韃子不敢來。”可她的眼神裡，卻藏不住深深的恐懼——外圍山寨被屠戮的消息，早已隨著難民的腳步，傳遍了整個核心區。
劉江站在棚外，看著這一幕，心中一緊。他想起了亂石寨被焚毀的景象，想起了那些倒在清軍刀下的無辜百姓。這些難民，他們失去了家園，失去了親人，如今唯一的依靠，就是他和劉家軍。可他現在，卻還沒有做出最終的決斷，還在讓他們承受著恐懼的折磨。
“唉，清兵來了，會不會屠城啊？”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旁邊響起。劉江轉頭看去，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，正坐在泥地裡，手裡摩挲著一塊破舊的玉佩，眼神茫然。他身邊，幾個同樣年邁的老人圍坐在一起，低聲議論著。
“不好說啊，韃子心狠手辣，外圍那些山寨，不就是被他們燒殺一空嗎？”另一位老人歎了口氣，“咱們核心區雖然城牆堅固，可韃子人多勢眾，還有那麼多大炮，真要是打過來，怕是……”
“彆說了！”一位臉上帶著傷疤的老人打斷了他，聲音帶著一絲沙啞，“守備爺帶我們活了這麼多年，不容易啊。想當年，咱們都是流離失所的流民，是守備爺收留了我們，給了我們田地，給了我們安穩的日子。現在就算韃子來了，我們也不能慌，要相信守備爺，相信劉家軍。”
他頓了頓，目光望向核心箭塔的方向，語氣帶著一絲感慨：“這些年，守備爺為了咱們，吃了多少苦，受了多少罪？多少次跟韃子血戰，多少次九死一生？他從來沒讓我們失望過，這次也一定不會。我們不能再死人了，也不能再讓守備爺為難了。”
劉江站在不遠處，聽著老人們的低語，心中五味雜陳。這些老人，是根據地最早的一批居民，見證了他從一個無名小卒，成長為聯盟的總製；見證了劉家堡從一個殘破的小堡壘，發展成如今的抗清根據地。他們對他的信任，不是源於爵位和權力，而是源於這些年他為他們所做的一切。
“大爺，您說守備爺會帶我們去哪裡啊？”一個年輕的難民問道，眼中滿是迷茫。
“不知道啊，”傷疤老人搖了搖頭，“但不管去哪裡，隻要跟著守備爺，跟著劉家軍，就有活路。就算是突圍，就算是吃苦，也比落在韃子手裡強。”
劉江悄悄走開，繼續在安置點裡穿行。他看到，民政司的官員們正在忙著分發糧食和水，士兵們在維持秩序，安撫著難民的情緒。一個年輕的士兵，正蹲在一個受傷的難民身邊，小心翼翼地為他包紮傷口，嘴裡還輕聲安慰著：“大叔，彆怕，傷口很快就會好的，我們會保護你的。”
難民看著士兵年輕的臉龐，眼中滿是感激，點了點頭，卻依舊忍不住問道：“小兄弟，清兵真的不會屠城嗎？”
士兵的眼神暗了暗，隨即又堅定起來：“不會的，我們會拚儘全力守住這裡，就算死，也不會讓韃子傷害你們。”
劉江看著士兵堅定的眼神，心中一陣觸動。這些士兵，大多和他一樣，都是苦出身，他們參軍抗清，不是為了名利，而是為了守護家園，守護身邊的百姓。他們也有家人，也有牽掛，可在國家大義麵前，他們選擇了挺身而出。
安置點的角落裡，一個婦人正抱著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，嬰兒餓得哇哇大哭，婦人卻沒有奶水，隻能焦急地四處張望。劉江走上前，從懷裡掏出一塊乾糧，遞給婦人：“大嫂，給孩子吃點吧。”
婦人愣了一下，看著劉江陌生的臉龐，猶豫了一下，還是接過了乾糧，感激地說道：“多謝這位大哥。”她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小塊乾糧，泡在水裡，慢慢喂給嬰兒。
嬰兒吃飽了，不再哭泣，睜著一雙清澈的眼睛，看著劉江。劉江看著嬰兒純真的眼神，心中的責任感愈發沉重。他想起了自己穿越而來時的初衷，隻是想活下去，可現在，他的肩上，卻扛起了上萬條人命的希望。
“為將者，豈能不恤士卒？為主者，豈能不顧黎民？”這句話，在他的腦海中反複回響。他知道，無論他做出什麼選擇，都不能讓這些信任他的百姓和士兵失望，都不能讓他們白白犧牲。
夜色漸深，安置點的哭聲和啜泣聲漸漸平息，隻剩下偶爾傳來的咳嗽聲和低語聲。劉江緩緩走出安置點，朝著普通民居的方向走去。他知道，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民心，需要知道，除了恐懼和依賴，百姓們心中，還有著怎樣的期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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