拂曉的微光刺破厚重的夜幕，卻未能驅散劉家堡上空的肅殺。清軍北路炮兵陣地前，百門各類火炮如同一排排蟄伏的鋼鐵巨獸，整齊列陣於開闊地帶，二十門紅衣大炮巍然矗立，炮身裹著的黑布已被褪去，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；四十門弗朗機炮分兩側排布，炮管纖細卻透著淩厲；還有五十門臼炮蹲伏於後，炮口高昂，直指劉家堡的核心堡壘群。炮位之間，彈藥箱堆積如山，炮兵們身著厚重鎧甲，臉上覆著防煙麵罩，正屏息凝神地做著最後的準備，空氣中彌漫著火藥的刺鼻氣味，壓抑得讓人窒息。
尼堪身著親王蟒袍，騎在高頭大馬上，身後跟著洪承疇及各路將領，立於炮兵陣地後方的高坡上。他目光冷冽地望向劉家堡的方向，晨光中，那片錯落的堡壘群輪廓隱約可見，卻在他眼中如同待宰的羔羊。昨夜探馬回報，劉家堡內一片寂靜，既無突圍跡象，也無投降動靜，這讓他更加篤定，劉江已是窮途末路，隻能困守孤堡等待覆滅。
“王爺，時辰已到，炮兵各部均已準備就緒，懇請下令總攻！”炮營統領阿濟格單膝跪地，雙手抱拳，聲音洪亮得蓋過了晨風吹動旗幟的獵獵聲。
尼堪緩緩抬手，動作威嚴而從容，目光掃過身後的將領們，沉聲道：“傳我命令——全軍炮兵，即刻發起總攻！以百門火炮之力，轟破劉家堡所有防線，為八旗鐵騎開辟通道！今日，本王要讓這劉家堡，徹底從北疆的地圖上消失！”
“遵令！”阿濟格高聲領命，轉身快步奔回炮兵陣地，手中馬鞭狠狠一揚，厲聲喝道：“總攻開始！所有火炮，齊射——！”
這一聲令下，如同點燃了引線的驚雷。
先是二十門紅衣大炮率先發出怒吼！“轟——轟——轟——！”沉悶的巨響震徹天地，大地劇烈顫抖，連遠處的清軍大營都跟著晃動。每門紅衣大炮發射時，巨大的後坐力將炮身向後推移數尺，炮口噴出數丈長的火舌，裹挾著濃煙，一枚枚重達百斤的實心炮彈呼嘯著升空，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猙獰的弧線，如同流星墜地般砸向劉家堡的北門城牆。
緊接著，四十門弗朗機炮同步開火！“咻——咻——咻——！”與紅衣大炮的沉悶不同，弗朗機炮的聲響更為尖銳，炮彈小巧卻密集，如同暴雨般傾瀉而出，覆蓋了北門城牆的整個牆麵，炮彈撞擊在磚石上，迸發出漫天碎石，濺起數丈高的煙塵。
最後，五十門臼炮也加入了轟擊的行列！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！”臼炮的炮彈呈拋物線升空，飛得更高、更遠，越過城牆，直接砸向劉家堡的核心區域——民居、糧倉、工匠營，炮彈落地後轟然爆炸，火光衝天，木屑與磚石飛濺，慘叫聲在炮火聲中隱約傳來。
百門火炮同時怒吼，彙成一股足以撕裂天地的鋼鐵洪流。炮彈如同冰雹般密集砸落，劉家堡的核心堡壘群瞬間被煙塵籠罩，能見度不足數尺。北門的城牆在紅衣大炮的轟擊下，原本就已殘破的缺口不斷擴大，磚石層層崩塌，露出後麵守軍的掩體；民居的土坯房在臼炮的爆炸中轟然倒塌，煙塵滾滾，火光吞噬了屋頂的茅草；糧倉的牆壁被炮彈擊穿，糧食傾瀉而出，很快便被炮火點燃，化為一片火海。
大地震顫不止，仿佛要被這狂暴的炮火掀翻。清軍的炮兵們如同不知疲倦的機器，有條不紊地裝填炮彈、點燃引信、發射——他們動作熟練，分工明確，每一次裝填、每一次發射都精準無誤，百門火炮的射速漸漸同步，炮彈落地的節奏如同驚雷般密集，形成了一場毀滅性的炮火覆蓋。
這是工業時代前，火藥武力所能展現的巔峰。沒有精密的機床，沒有先進的彈藥，卻憑著人力與經驗，將百門火炮的威力發揮到極致；沒有飛機的空襲，沒有坦克的衝鋒，卻憑著這排山倒海的炮火，對山地堡壘展開了碾壓式的毀滅性打擊。以往清軍圍剿闖賊、南明軍隊時，從未動用過如此規模的炮陣，這一次，尼堪為了徹底蕩平劉家堡，為了震懾北疆所有抗清勢力，不惜動用了清廷半數的重型火炮，誓要將這片抗清根據地，炸成一片廢墟。
劉家堡北門的城牆上，李虎死死抓著城牆的垛口，任憑炮火的衝擊波將他的身體震得搖晃不止，耳朵裡嗡嗡作響，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。他的臉上沾滿了塵土和血跡，那是剛才一枚炮彈在不遠處爆炸時，飛濺的碎石劃傷的，卻渾然不覺疼痛。他目光死死盯著前方的清軍炮兵陣地，眼中滿是猩紅——他從未見過如此猛烈的炮火，從未見過如此毀滅性的打擊，劉家堡的城牆，在這鋼鐵洪流麵前，如同紙糊般脆弱。
“弟兄們，隱蔽！快隱蔽！”李虎用儘全身力氣嘶吼，聲音沙啞得幾乎不成調。
城牆上的士兵們紛紛蜷縮到掩體後方，雙手抱頭，承受著炮火的洗禮。一枚炮彈落在離一名年輕士兵不遠的地方，轟然爆炸，碎石瞬間將他掩埋，隻留下一聲微弱的慘叫，便再也沒了動靜。另一名士兵被炮彈的衝擊波掀飛，重重摔在城牆下，口吐鮮血，掙紮了幾下，便不動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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炮火持續轟擊著，北門的城牆缺口越來越大，已經從數丈寬擴大到十餘丈寬，磚石堆積如山，幾乎要將城牆下的戰壕填滿。城牆上的掩體被炸毀，拒馬被掀翻，地雷在炮火中提前引爆，發出一聲聲巨響，卻根本無法阻擋清軍的炮火攻勢。
東門和西門的城牆上，留守的自衛隊員們也承受著炮火的波及。雖然清軍的主要炮火集中在北門，但仍有部分弗朗機炮的炮彈落在東、西兩門，城牆雖未被轟出大的缺口，卻也布滿了彈痕，磚石飛濺，不少自衛隊員被劃傷、砸傷，卻依舊死死堅守在戰位上，沒有一個人退縮。
張文弼蹲在東門城牆的掩體後，看著眼前的慘狀，眼中滿是悲痛。他看到民居區被炮火點燃，看到糧倉化為火海，看到士兵們在炮火中倒下，卻無能為力——他們沒有足夠的火炮反擊，沒有足夠的彈藥抵抗，隻能被動地承受著這毀滅性的打擊，隻能用血肉之軀，堅守著這片即將淪陷的土地。
“張大人，我們的彈藥快用完了！燧發銃的火藥隻剩下不多了！”一名自衛隊員爬到張文弼身邊，聲音顫抖著說道。
張文弼點點頭，眼中滿是沉重：“省著點用，不到清軍衝鋒，絕不開火！我們的任務是牽製，是為總製爭取時間，哪怕隻剩下最後一個人，也要守住這裡！”
自衛隊員重重點頭，轉身爬回戰位，緊緊握著手中的長槍，目光堅定地望著城外的動靜。
清軍的炮火依舊在持續，百門火炮的怒吼從未停歇。劉家堡的核心區域，已經被煙塵和火光籠罩，看不清原本的模樣，隻剩下一片狼藉的廢墟和此起彼伏的爆炸聲。大地震顫，煙塵遮天蔽日，連晨光都被這煙塵遮擋，整個劉家堡仿佛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。
尼堪立於高坡上，看著眼前這毀滅性的一幕，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。他抬手示意，炮營統領立刻下令，炮火稍稍減緩了節奏，卻並未停止——這是要給劉家堡內的守軍最後一擊，是要徹底摧毀他們的抵抗意誌。
“王爺，再過半個時辰，劉家堡的防線必破！到時候，八旗鐵騎便可衝鋒入城，一舉蕩平劉家堡！”洪承疇站在尼堪身邊，語氣恭敬地說道，眼中卻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——他從未想過，劉江堅守的根據地，會在如此猛烈的炮火下變得如此脆弱。
尼堪冷哼一聲，眼中滿是不屑：“劉江自以為守住了一座孤城，便能與我大清抗衡，今日，本王便讓他知道，在絕對的武力麵前，任何抵抗都是徒勞的！”
炮火依舊在怒吼，鋼鐵洪流依舊在肆虐。劉家堡的留守部隊在炮火中苦苦支撐，用血肉之軀抵擋著這工業時代前的巔峰火藥武力，用生命踐行著他們的承諾——為突圍的主力，爭取更多的時間。
這是最終之戰的序曲，是鋼鐵與血肉的碰撞，是毀滅與堅守的較量。當炮火漸漸平息，當八旗鐵騎發起衝鋒，那場注定慘烈的血戰，便將正式拉開帷幕。而此刻，在炮火的掩護下，劉江率領的突圍部隊，正朝著“一線天”的方向，悄然疾馳，距離安全，僅有一步之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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