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名星域的記憶迷霧翻滾如絮,淡紫色的霧靄裡裹著細碎的光粒,像被揉碎的星子在緩緩沉降。遠航號的舷窗上凝結著半透明的膜,用手一碰就泛起漣漪,映出的人影忽而是穿著白大褂的自己,忽而是陌生文明的麵孔。林疏桐指尖劃過窗沿,那層膜突然炸開成無數細小的光斑,鑽進她的瞳孔。
小心!顧清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,帶著手術刀般精準的急切。他伸手想拉她,指尖卻隻穿過一片虛無——那是記憶迷霧製造的殘影。真正的顧清越正站在三米外,內科白褂的袖口沾著星塵,眉頭擰成的褶皺裡盛著擔憂,這霧能具象化最在意的人,彆被牽著走。
林疏桐眨了眨眼,瞳孔裡的光斑還在跳著華爾茲。她忽然聞到消毒水的味道,不是星際聯盟特製的抗菌噴霧,是市立醫院那股混著福爾馬林和絕望的氣息。急診室的紅燈在記憶裡炸開,刺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。
林醫生,3床搶救無效。護士小陳的聲音帶著哭腔,白口罩濕了一大片。林疏桐低頭,手術服上沾著溫熱的血,不是星際戰鬥的紫黑色,是人類鮮紅的、帶著鐵腥味的血。心電監護儀發出刺耳的長鳴,像把鈍刀反複切割著耳膜。
不可能。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,手裡的止血鉗掉在托盤裡。托盤裡的器械突然扭曲變形,止血鉗長成了外星寄生體的觸須,纏上她的手腕。觸須上的吸盤張開,露出密密麻麻的眼睛,都在盯著她看。
你救不了任何人。蘇瑾的聲音從觸須裡鑽出來,帶著同父異母妹妹特有的、淬了冰的嘲諷,爸爸從來沒看好過你,現在連病人都要因你而死。
林疏桐猛地抽手,觸須卻越收越緊。她看見手術台的病人變成了溫清晏,那個為修補時空裂縫犧牲的愛人正對著她笑,胸口的血洞汩汩冒著光。疏桐,他的聲音像融化的蜂蜜,甜得發苦,你連我也留不住啊。
閉嘴!她抬手想打,卻揮在了顧清越臉上。真實的顧清越不知何時走到了她麵前,左臉頰迅速浮起紅印,像雪地裡落了片楓葉。他抓住她的手腕,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,疏桐,看我的眼睛。
她被迫對上他的目光,那雙總是盛著溫柔的眼睛此刻像兩汪深潭,映出她披頭散發、眼神渙散的模樣。記憶迷霧在他身後翻湧,幻化成市立醫院的走廊,江暮沉佝僂著背從裡麵走出來,手裡捏著自首書,腳步虛浮得像踩在棉花上。是我沒用,他喃喃自語,但你比我更可悲,連承認失敗的勇氣都沒有。
林疏桐的心臟像被攥住了,窒息感順著脊椎爬上來。她確實失敗過,在成為星際聯盟領袖之前,在獲得星淵火種之前,她隻是個會在手術失敗後躲在樓梯間哭的普通醫生。那時候顧清越會默默遞來熱咖啡,杯壁上凝著的水珠像他沒說出口的安慰。
那又怎樣?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,卻帶著股不服輸的韌勁,失敗過就不能再站起來了?
顧清越的紅印還在發燙,他突然伸手按住她的後頸,額頭抵著她的額頭。記憶迷霧的光粒在兩人之間飛旋,撞出細碎的火花。你看,他的呼吸拂過她的鼻尖,帶著薄荷消毒水的味道,我在這裡。我們都在這裡。
林疏桐眨了眨眼,溫清晏的幻影在顧清越身後漸漸淡去,化作點點光斑。手術台變成了星艦的控製台,上麵還放著程敘剛修好的能量轉換器,藍幽幽的光映著沈星遙貼的卡通貼紙。沈星遙和葉婉音正蹲在角落,前者的治愈光芒忽明忽暗,後者正用銀針給裴景行紮穴位——他被幻憶困住,正對著空氣喊影瞳小心。
用星淵火種試試。顧清越的聲音貼著她的耳廓,像電流竄過四肢百骸。林疏桐深吸一口氣,抬手按住胸口。星淵火種的暖意從心臟蔓延開來,金色的光順著血管流到指尖,觸到哪裡,哪裡的幻憶就像被戳破的泡泡,地消散了。
她剛想鬆口氣,腳下突然傳來劇烈的震動。整個星艦像被扔進了滾筒洗衣機,尖叫聲、金屬扭曲聲、能量警報聲攪成一鍋粥。林疏桐被甩向控製台,顧清越眼疾手快地撈住她,兩人一起撞在合金柱上,疼得她眼前發黑。
怎麼回事?程敘的聲音從通訊器裡炸出來,帶著電流的滋滋聲,星軌檢測到外部能量衝擊,是蝕影!他們在迷霧裡藏了能量炸彈!
林疏桐掙紮著站起來,顧清越扶著她的腰,掌心的溫度讓她安心。透過舷窗,她看見記憶迷霧裡炸開一團團墨色的光,像水墨畫滴進了清水裡。蝕影的能量體在霧中穿梭,留下扭曲的軌跡,所過之處,幻憶變得更加真實可怖——艾莎在跟火焰版的自己廝殺,羅伊被凍成了冰雕,連薇薇安都抱著頭蜷縮在角落,淺粉色的長發亂得像鳥窩。
林疏桐對著通訊器大喊,鏡域文明的首領能複製記憶,或許也能乾擾幻憶,帶你的人守住能量節點!
收到。映的聲音從通訊器裡傳來,帶著剛學會的、模仿顧清越的沉穩,但我們需要掩護,蝕影在獵殺我的族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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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清越突然按住林疏桐的肩膀,左臉頰的紅印在燈光下格外醒目。我去支援映,他從醫療箱裡摸出幾支鎮定劑,塞給她,你留在這裡穩定星淵火種,這才是他們的目標。
林疏桐想說不行,話到嘴邊卻變成了。顧清越笑了笑,轉身抓起牆角的激光刀,白大褂的下擺掃過地麵,帶起一陣風。她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,突然想起市立醫院那次失敗的手術後,也是這個背影,默默擋住了所有質疑的目光。
星艦又一次劇烈搖晃,控製台的屏幕突然全部亮起,顯示出星軌的虛擬影像。小家夥的星軌線條亂得像一團麻,聲音帶著哭腔:疏桐姐,蝕影首領來了,他在艦橋外麵!
林疏桐的心沉了下去。她抓起顧清越留下的鎮定劑,往大腿上紮了一針。冰涼的液體順著血管流走,卻壓不住星淵火種的躁動。透過舷窗,她看見一團翻滾的黑霧懸在星艦外麵,黑霧裡伸出無數隻手,拍打著玻璃,每隻手上都長著她的臉。
林疏桐。黑霧裡傳來虛無的聲音,這次不再模仿任何人,隻是純粹的、帶著惡意的冰冷,看看你守護的這些人,他們現在都在自己的噩夢裡掙紮。你真以為自己是救世主?
林疏桐握緊拳頭,星淵火種的光芒從指縫裡漏出來,在地麵上投下跳動的光斑。她想起沈星遙治愈時溫暖的綠光,想起程敘敲代碼時專注的側臉,想起顧清越左臉頰那片正在消退的紅印。這些都不是幻憶,是真實存在過的、值得用生命去守護的瞬間。
我從來沒說過自己是救世主。她對著黑霧喊道,聲音在空曠的控製室裡回蕩,我隻是不想再有人像我一樣,獨自麵對絕望。
星淵火種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芒,金色的光流順著控製台蔓延,所過之處,屏幕上的警報全部熄滅。林疏桐感到一股暖流湧遍全身,那些關於失敗的幻憶像冰雪般消融了。她看見顧清越在走廊裡和蝕影纏鬥,激光刀劃出的光弧像流星;看見映帶領鏡域人組成人牆,用複製來的聯盟成員的能力抵擋攻擊;看見裴景行掙脫了幻憶,正背著昏迷的影瞳往控製室跑來。
黑霧似乎被光芒刺痛了,發出刺耳的尖叫。那些長著林疏桐麵孔的手開始融化,化作黑色的液體順著舷窗流下。林疏桐知道,這隻是開始。蝕影既然敢正麵進攻,就一定還有後招。
她走到控製台前,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舞。星軌的影像穩定下來,小家夥的線條重新變得流暢:疏桐姐,能量節點守住了!但蝕影在往星艦的引擎室移動!
林疏桐的心又提了起來。引擎室是星艦的心臟,一旦被破壞,他們就會在這片記憶迷霧裡徹底迷失。她抓起牆角的備用激光槍,檢查了一下能量:星軌,給我規劃最快路線到引擎室。
可是疏桐姐,你一個人太危險了!星軌的聲音帶著哭腔,虛擬影像上彈出無數條路線,每條路線上都標記著紅色的蝕影符號。
林疏桐笑了笑,抬手摸了摸屏幕上星軌的影像。金色的光芒還在她周身流轉,像披著一件流動的鎧甲。彆忘了,我可是經曆過荒島危機的外科醫生。她轉身往門口走去,腳步堅定,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?
剛走到門口,她就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。顧清越扶住她的肩膀,白大褂上多了幾道黑色的劃痕,左臉頰的紅印已經變成了淡粉色。去哪?他挑眉,語氣裡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。
引擎室。林疏桐踮起腳尖,在他那片淡粉色的印記上親了一下,像蓋章認證,一起?
顧清越的耳朵瞬間紅了。他握緊手裡的激光刀,點了點頭,眼底的溫柔裡燃起了火焰。兩人相視一笑,並肩衝進了彌漫著記憶迷霧的走廊。黑霧在他們身後重新凝聚,虛無的聲音帶著不甘的憤怒,在星艦的每個角落回蕩。
走廊儘頭的陰影裡,一個穿著黑色手術服的身影一閃而過,暗紅色的眼眸裡映著林疏桐和顧清越並肩前行的背影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。她的手裡把玩著一把手術刀,刀刃上反射的光,和星淵火種的金色光芒詭異的重疊在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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