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名星域的記憶迷霧翻湧如絮，淡紫色的霧靄裡浮動著細碎的光斑，像被打碎的星子沉在水裡。遠航號的舷窗上凝著一層半透明的膜，用手指戳上去會泛起漣漪，那是記憶守衛留下的能量印記，此刻正隨著艙內的能量波動輕輕震顫。
林疏桐猛地睜開眼，手術燈的白光刺得她眼眶發酸。消毒水的味道鑽進鼻腔，帶著鐵鏽般的腥氣——這是市立醫院急診室的味道，七年前那個讓她午夜驚醒的雪夜。
林醫生，病人血壓掉了！護士的聲音尖利得像手術刀劃開皮肉，林疏桐低頭，看見手術台上躺著的少年胸口綻開血花，染紅了她的白大褂下擺。是江暮沉，十七歲的江暮沉，那個因為她判斷失誤沒能救回來的病人。
不...她伸手去按止血鉗，指尖卻穿過了少年的身體。手術器械開始扭曲，護士的臉變成了蘇瑾的模樣，嘴角掛著冷笑：姐姐，你看，你又搞砸了。
顧清越突然出現在身後，白大褂上沾著同樣的血漬。他伸手想碰她的肩膀，手卻徑直穿了過去，聲音像隔著厚厚的玻璃：疏桐，是你讓他失望了。
心臟像被止血鉗夾住，鈍痛沿著血管蔓延。林疏桐踉蹌後退，撞在手術台邊緣，金屬涼意透過薄薄的衣料滲進來。記憶裡的悔恨像潮水般湧來，那些被她刻意封存的畫麵此刻全活了過來——江暮沉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，父親失望的眼神，蘇瑾在病房外投來的幸災樂禍的目光。
不是這樣的...她捂住耳朵，卻擋不住那些聲音往腦子裡鑽。手術室的牆壁開始滲血，血珠彙成小溪，漫過她的白鞋。少年的臉在血泊裡模糊成顧清越的樣子，閉著眼說：其實我早就知道，你救不了任何人。
就在這時，胸口突然傳來灼熱感。像揣了塊燒紅的烙鐵，暖意順著血液流遍四肢百骸。林疏桐低頭，看見白大褂底下透出微光，星淵火種正在皮膚下跳動，像顆不安分的心臟。
這不是真的。她咬著牙說，舌尖嘗到血腥味。火種的光芒越來越盛，手術台、血跡、顧清越的幻影都開始顫抖，像被投入水中的墨滴。江暮沉後來自首了，他救贖了自己。顧清越一直在我身邊，從來沒有離開過。
幻影裡的顧清越突然笑了，嘴角咧開到不自然的弧度：你憑什麼覺得現在的他是真的？說不定，他早就被蝕影替換了呢？
這句話像冰錐刺進心裡。林疏桐猛地想起顧清越今早給她遞咖啡時，手指停頓了半秒——那個細微的動作，和記憶裡的他不一樣。火種的光芒驟然黯淡，手術室的場景重新凝固，比剛才更真實，連空氣裡的塵埃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你看，你也不確定吧。蘇瑾的幻影湊過來，指甲劃過她的臉頰，冰涼刺骨。你所謂的守護，不過是自欺欺人。星淵火種選擇你，根本就是個錯誤。
林疏桐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，疼痛讓她保持著最後一絲清醒。她想起在星淵島的雨夜，顧清越把唯一的雨衣披在她身上，自己淋得像落湯雞；想起在混沌淵海，他為了掩護她受傷，血染紅了她的白大褂；想起在遠航號的艙房裡，他背對著她處理傷口，肩膀的弧度藏著她看不懂的溫柔。
那些記憶帶著溫度，和眼前的幻影截然不同。
錯誤？林疏桐抬起頭，眼裡的迷茫被一種堅定取代。星淵火種再次亮起，這次不是灼熱，而是溫暖，像顧清越掌心的溫度。就算是錯誤，我也認了。我守護的不是什麼火種，是我身邊的人。
她伸手抓住幻影裡顧清越的手腕，這次沒有穿過去。真實的觸感傳來，溫熱的皮膚下血管在跳動。幻影開始劇烈扭曲，發出刺耳的尖叫，蘇瑾和護士的形象像融化的蠟像，一點點淌落在地。
不可能！你怎麼可能掙脫？蝕影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，帶著難以置信的氣急敗壞。記憶迷霧劇烈翻湧，手術室的場景像被打碎的玻璃，劈啪作響地裂開。
林疏桐拽著顧清越的手，在碎片墜落間奔跑。火種的光芒在她身後拖出長長的光帶，所過之處，虛假的記憶像冰雪般消融。她看見裴景行正在和影瞳吵架，吵得麵紅耳赤卻不忘把危險的碎片往自己這邊擋；看見沈星遙和葉婉音背靠背坐著，指尖相抵，治愈的光芒形成一個小小的防護罩；看見程敘趴在控製台前，機械義肢冒著火花，卻死死按著某個按鈕。
這些鮮活的畫麵撞進心裡，比任何道理都有力量。
因為他們是真的。林疏桐輕聲說，像是在對自己，又像是在對蝕影。他們的關心是真的，爭吵是真的，連受傷都是真的。這些真實，就是破掉你幻象的鑰匙。
最後一片碎片落地時，她發現自己站在遠航號的主控室裡。顧清越的手還在她手裡，真實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。他眼裡滿是擔憂，另一隻手懸在半空，似乎想碰她又不敢：疏桐？你剛才...
林疏桐沒說話，隻是踮起腳尖吻了上去。顧清越的睫毛顫了顫，隨即用力回抱住她，吻得又急又深，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。主控室裡一片抽氣聲，程敘的機械義肢一聲砸在控製台上，星軌的投影都閃爍了兩下。
咳咳。裴景行假咳兩聲，把差點掉進數據海裡的影瞳拽回來。雖然知道你們感情好，但能不能注意點影響？
林疏桐鬆開顧清越，臉頰微紅，卻沒放開他的手。星淵火種在胸口靜靜跳動，像一顆安穩的心臟。她看向主控屏幕，上麵原本混亂的數據流此刻正在自動歸位，那些被篡改的核心記憶正在被修複，像被重新縫合的傷口。
看來，星淵火種的記憶縫合能力，升級了。顧清越的聲音帶著笑意，指尖輕輕摩挲她的手背。
林疏桐點頭，目光穿過舷窗，望向外麵翻湧的記憶迷霧。霧靄深處，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他們，帶著敵意，也帶著...好奇？
她握緊顧清越的手，火種的光芒透過掌心傳遞過去，在他手腕上留下淡淡的光痕。不管蝕影還有什麼招數，不管未名星域藏著多少秘密，她都準備好了。
畢竟，真實的力量，從來都比虛假的幻象更強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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