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名星域的邊緣地帶，紫黑色的星雲如同被打翻的墨汁，在虛空中緩慢暈染。遠航號星艦的舷窗上，凝結著一層由記憶能量構成的霜花，輕輕觸碰便會浮現出破碎的畫麵——有林疏桐穿著白大褂的背影，有顧清越手持手術刀的側顏，還有沈星遙教孩子們畫畫的暖光。星軌的投影在指揮艙內忽明忽暗，構成它身體的星軌線條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。
記憶濃度超過臨界值，所有碎片都在崩解。星軌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，原本流暢的語調變得斷斷續續，鏡域人的形體穩定率下降至37，再這樣下去......
話音未落，指揮艙的合金地板突然泛起漣漪。映的半透明手掌從地板中穿出，原本與林疏桐相似的白衣形態此刻布滿裂紋，像幅被揉皺的畫。他們在消失。映的聲音裡第一次出現恐懼，那些從林疏桐記憶中複製的表情此刻顯得格外真實，守核者說這是記憶熵增，就像水變成蒸汽，再也回不去了。
林疏桐抓起掛在椅背上的星淵製服，銀灰色的麵料上繡著流動的星軌圖案，這是聯盟為她特彆定製的作戰服。程敘，能不能用空間跳躍鎖定還未消散的記憶碎片？她邊係腰帶邊衝向武器庫，靴底敲擊地麵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裡回蕩。
姐你看這個！程敘的聲音從通訊器裡炸出來，還夾雜著鍵盤劈裡啪啦的亂響，我剛截獲一段能量波，裡麵有顧醫生的聲音......不對，是好多好多個顧醫生！
武器庫的金屬門嘶嘶滑開，林疏桐的手在能量武器架上一頓。顧清越的聲音突然從四麵八方湧來，有他在手術台上沉穩的指令，有他在星淵島輕聲的安慰，還有某次醉酒後模糊的低語。這些聲音像無數根絲線，突然勒緊了她的心臟。
疏桐。真正的顧清越出現在門口，深藍色的內科醫生製服袖口卷到小臂，露出腕骨處淡青色的血管。他手裡拿著兩劑熒光綠的穩定藥劑，星軌分析，記憶崩塌是從三個小時前開始的——就是我們接觸痛苦記憶庫的時候。
林疏桐接過藥劑注入脖頸，冰涼的液體順著血管蔓延，讓那些躁動的記憶暫時安分。所以是我們觸發了什麼？她注意到顧清越左耳的耳釘在閃爍，那是他們研發的記憶同步裝置，此刻正發出危險的紅光。
或者說，是觸發了什麼。顧清越抬手想觸碰她的臉頰，指尖卻穿過一片突然透明的空氣。兩人同時低頭，發現各自的小腿已經變成半透明狀態，能看到背後武器架的輪廓。
警報聲突然尖銳起來，紅色的警示燈將指揮艙染成血色。沈星遙跌跌撞撞衝進來，他身上的治愈能量光帶正一節節斷裂，原本溫暖的金色此刻黯淡如殘燭。婉音......我找不到婉音了！他的聲音發顫，手指胡亂抓著頭發，那些柔軟的棕色發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，她剛才還在給孩子們講地球的故事，轉個身就......
葉婉音的聲音突然從通訊器裡響起，帶著電流的滋滋聲：星遙，彆亂走......我在記憶迷霧裡看到好多過去的畫麵......你小時候偷拿鄰居家的糖被追著打，還記得嗎？
沈星遙瞬間紅了眼眶，治愈光帶突然亮起一道金光：記得！你說那時候我就知道跑向你家，因為你媽媽總給我藏糖！他循著聲音衝向艙門，透明的小腿在金屬地麵上留下淡淡的光痕。
程敘突然發出一聲驚呼：我操！蘇瑾的ai核心在自我格式化！指揮台的屏幕上，原本流暢運行的程序正被一行行亂碼吞噬，蘇瑾的虛擬形象在屏幕裡痛苦地蜷縮著，銀灰色的及腰長發纏成亂麻。
蘇瑾的聲音帶著哭腔：是那些被篡改的鏡域人記憶......它們像病毒一樣在傳染！程敘，快切斷我的數據連接，不然會波及整個星艦係統！
切個屁！程敘的機械義肢突然彈出數據接口，狠狠插進控製台，金屬指節因用力而泛白，你忘了老子是首席黑客？當年黑進顧承霄係統的時候，比這難十倍的防火牆都......他的話突然卡住，因為屏幕上蘇瑾的虛擬形象正在消失，最後隻留下一隻戴著銀戒指的手——那是他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。
林疏桐突然按住太陽穴，星淵火種在胸腔裡劇烈跳動，像要破體而出。無數記憶碎片在她腦海裡炸開：有市立醫院手術燈的慘白，有星淵島火山噴發的赤紅，還有溫清晏消失時那片溫柔的藍光。這些畫麵突然定格，所有色彩褪去，隻剩下黑白兩色。
這是......星淵火種的自我保護機製？顧清越扶住她搖晃的身體，發現她的瞳孔變成了純粹的金色，它在篩選有價值的記憶進行保存。
不，是在篩選。林疏桐的聲音帶著奇異的回響，她抬手按住顧清越的後頸，將額頭抵在他眉心，你看，我們的記憶裡都有彼此的影子。
顧清越的瞳孔猛地收縮。在他們接觸的地方，一道金色的光帶蔓延開來，將兩人的記憶畫麵串聯成流：他記得她第一次主刀時緊張到發抖的手，她記得他在江暮沉事件後默默遞來的熱咖啡，他們都記得星淵島那個暴雨夜，他為她處理傷口時，兩人的呼吸如何在狹小的山洞裡交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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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就是？顧清越的聲音發啞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破碎的記憶正在重新拚接，像被無形的線穿起的珍珠。
林疏桐突然吻住他，這個吻帶著星淵火種的灼熱和記憶能量的微涼。她的睫毛在他臉頰上顫抖，像受驚的蝶翼，製服的金屬紐扣硌著彼此的皮膚，卻讓人莫名安心。當他們分開時，一道金色的光橋在兩人之間緩緩展開，上麵流淌著那些共同的記憶畫麵。
原來如此。林疏桐看著光橋笑起來，眼角有淚光閃爍，星淵火種不是要保存記憶，是要保存那些把我們連在一起的......羈絆。
警報聲突然變調，從尖銳的紅色警報轉為低沉的紫色預警。程敘的怒吼從通訊器裡炸出來：媽的！那些被篡改的鏡域人打過來了！它們的身體完全由破碎記憶構成，物理攻擊無效！
林疏桐拽起顧清越衝向艙門，金色的光帶在他們身後拖曳。經過走廊時，她看到葉婉音正背對著他們站著，雙手結印，淡綠色的治愈能量如流水般注入一麵光牆，牆的另一邊，沈星遙正用身體抵擋著那些由破碎記憶構成的黑色藤蔓。
婉音！林疏桐喊道。
葉婉音轉過身，臉上沾著淚痕，嘴角卻帶著笑：疏桐你看，這些記憶雖然痛苦，但都是真的。她抬手撫摸光牆上一幅畫麵——那是她醫學院畢業時，父親送她手術刀的場景，畫麵邊緣正不斷剝落，就像這株忘憂草，雖然能讓人忘記痛苦，卻會讓人連愛的人都記不住。她手腕一翻，掌心出現一株淡紫色的小草，葉片上的露珠正閃閃發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