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濃稠，奧迪車離開主路，拐進坑窪不平的郊區小道，最終停在一個鏽跡斑斑的鐵門前。這裡與其說是倉庫，不如說是一片被遺忘的工業廢墟的一部分。空氣中彌漫著鐵鏽、機油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化學試劑混合的刺鼻氣味。
林小雪提供的地址精確到了這個不起眼的角落。老趙率先下車，警惕地掃視四周，昏暗的光線下，隻有遠處路燈光暈勉強勾勒出巨大廠房的輪廓，寂靜得有些詭異。他打了個手勢，兩名手下無聲散開，占據有利位置警戒。
李沐言在張舒窈和劉子怡的攙扶下下車，胃部的絞痛讓他幾乎直不起腰，額頭的冷汗在冷風中瞬間變得冰涼。但他推開她們的手，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，強行挺直了脊背。
鐵門虛掩著。老趙上前推開，刺耳的“嘎吱”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驚人。
門內景象出乎所有人意料。
外麵破敗不堪，內部卻彆有洞天。空間極大，挑高驚人，原本空曠的倉庫被各種儀器設備、工作台、線纜和散落的零件填滿，顯得雜亂無章，卻又隱隱透著一種奇異的秩序。空氣中那股化學試劑的味道更濃了，還混合著焊錫和臭氧的氣息。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區域，一個由無數屏幕、裸露電路板和纏繞線纜組成的龐大裝置正在低聲嗡鳴，屏幕上流淌著瀑布般的代碼和數據流，幽藍的光芒映照出一個正蜷在椅子上、頭發蓬亂、戴著厚重防塵鏡的身影。
那人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，對不速之客的到來毫無反應，手指在沾滿汙漬的鍵盤上飛快敲擊，嘴裡還念念有詞。
“秦峻博士？”李沐言開口，聲音因疼痛而有些發虛，卻努力保持平穩。
敲擊鍵盤的聲音戛然而止。那人猛地抬起頭，防塵鏡滑下鼻梁，露出一雙布滿血絲卻異常明亮、充滿警惕和不耐煩的眼睛。他看起來三十歲左右，麵容憔悴，胡子拉碴，身上套著一件沾滿各色汙漬的白大褂。
“誰？誰讓你們進來的？出去！”他的聲音沙啞而尖銳，像被侵犯了領地的野獸。
“冒昧打擾，秦博士。”李沐言上前一步，無視了對方的敵意，“我叫李沐言，沐言科技的李沐言。是林小雪小姐給了我您的地址。”
“林小雪？那個老愛瞎操心的小丫頭？”秦峻皺緊眉頭，語氣稍緩，但依舊充滿戒備，“沐言科技？哦，那個廠子燒了的？找我乾嘛？我這兒沒你們要的現成產品，隻有一堆‘不切實際’的想法和‘燒錢的垃圾’。”他話語裡帶著明顯的自嘲和憤世嫉俗。
李沐言沒有接話，他的目光卻被工作台上一件東西吸引了。那是一個巴掌大小、結構極其精密的金屬構件，表麵覆蓋著一層奇特的啞光塗層，在燈光下幾乎不反光，而構件內部，隱約可見細如發絲的纖維線路和微小的傳感單元集成在一起，工藝水準高得驚人。
“這是…”李沐言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拿。
“彆動！”秦峻猛地跳起來，一把搶過那構件，像護著稀世珍寶，“高溫陶瓷基複合材料，內部集成光纖傳感網絡和微型壓電驅動器，用於極端環境下的實時形變監測和主動微調節…跟你說你也不懂！”他語速極快，帶著一種知識優越感，但眼神深處卻流露出一絲渴望被理解的微光。
李沐言的心臟卻猛地一跳！極端環境？實時監測？主動調節？這聽起來…
他強忍著身體的不適，目光銳利地掃過周圍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實驗裝置：高頻感應加熱爐、真空沉積設備、精密的激光校準儀…還有屏幕上那些複雜的流體力學和材料應力模擬界麵…
“秦博士，”李沐言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，他指向那個構件，“您研究的，是不是涉及高溫合金的精密加工、微型主動散熱係統，還有…高精度環境感知與自適應調節？”
秦峻愣了一下，眼中的不耐煩和戒備第一次被驚訝取代：“你…你怎麼知道？這些概念很偏…”
“因為我的手機，”李沐言打斷他，語氣斬釘截鐵，“未來需要它們！需要更耐高溫高壓的機身材料來應對高性能處理器，需要更精密的微型散熱係統來保證長時間高負荷運行不降頻，需要更敏銳的環境傳感器和自適應算法來優化能耗和用戶體驗！您的這些‘不切實際’，正是我夢寐以求的‘下一代’！”
他猛地咳嗽起來，一股腥甜湧上喉嚨，被他強行咽下。劉子怡和張舒窈緊張地上前扶住他。
秦峻徹底愣住了，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臉色慘白、明顯身負重傷卻眼神灼熱得像要燃燒起來的年輕人。多久了？多久沒有人一眼就看穿他這些“破爛”背後真正的價值和野心？那些大廠的代表、風投的經理，隻會皺著眉頭問他市場前景、投資回報率、專利壁壘！
“你…你真的覺得…有用？”秦峻的聲音乾澀，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的希冀。
“不是有用，是至關重要！是決定勝負的關鍵！”李沐言喘著氣，語氣無比肯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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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秦博士，沐言科技現在是一片廢墟，但我們有最頂尖的軟件團隊，有即將推出的操作係統和社交生態，有背靠京都大學和軍工研究院的合作潛力！我們缺的，就是能將硬件體驗推向極致的硬核技術！缺的就是您這樣能把天馬行空變成現實的天才！”
他推開攙扶他的手臂，站直身體，儘管搖搖欲墜，卻仿佛帶著千鈞之力：“來幫我！秦博士！彆讓你的才華爛在這個倉庫裡！來沐言科技，我給你獨立的實驗室，最高的權限，充足的資金隻要我還能搞到錢），唯一的任務就是把你的這些寶貝，一件件裝進未來的手機裡！我們一起，重新定義移動設備！”
這番話，如同重錘，狠狠砸在秦峻的心上。獨立實驗室？最高權限？充足的資金？重新定義移動設備？這些詞彙是他夢中才敢奢望的東西。他看著李沐言那雙燃燒著野心和真誠的眼睛，看著他那副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卻依舊挺立的病軀，一種前所未有的衝動湧了上來。
沉默。隻有儀器低沉的嗡鳴。
良久，秦峻猛地一把扯下防塵鏡，扔在工作台上，發出“哐當”一聲響。
“好！”他聲音嘶啞，卻透著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勁，“我跟你乾！但你要是騙我，或者半路死了，我就把這些設備全砸了！”
李沐言蒼白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真正的笑容，儘管虛弱，卻耀眼奪目。
“一言為定。”
話音剛落，他身體一晃，再也支撐不住，眼前一黑，向前栽倒。
“沐言！”
“李總！”
驚呼聲中，老趙一個箭步上前，和手下一同扶住了徹底失去意識的李沐言。
“快！去醫院！快！”劉子怡的聲音帶上了哭腔，慌亂地喊道。
張舒窈已經迅速撥通了電話，聯係醫院方麵準備急救。
秦峻看著瞬間亂作一團的場麵，看著那個剛剛還慷慨陳詞、此刻卻麵如金紙、生死不知的年輕人，張了張嘴，最終隻是默默地從一堆雜物裡翻出一個急救箱遞了過去，眼神複雜。
奧迪車拉著刺耳的警報，瘋狂駛向最近的醫院。車廂後座，劉子怡和張舒窈緊緊握著李沐言冰冷的手，淚水無聲滑落。
而在那片依舊彌漫著刺鼻氣味的破舊倉庫裡，天才的瘋子博士秦峻，看著滿地的“寶貝”，又看了看消失在夜色中的車尾燈，喃喃自語：
“媽的…可千萬彆死啊…老子剛找到個看起來像那麼回事的老板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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